一程山一程雪,
一束月光千千星盏,
醉依香楼舞红袖,此经年,何时归?
一辆尚算中等的马车,正在山中赶路,冬天里日头落的早,天眼看就要黑下来,看看四周环绕的群山,一望无际的洁白,车夫的脸色不由紧张起来,猛的一甩鞭子,马儿吃痛,也知主人心焦,发了风似的往前奔去。
山间小路本就难行,加上被积雪覆盖,马儿这一加速,马车便不受控制的摇摆起来,好像是吃了酒的醉汉,东摇西晃。
“哎呀!”马车内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就是暴怒的声音,“娘的,找死!”
车夫听得有人起身,想起上车之前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吓得瑟缩了下脖子,这个主儿可是得罪不起,他脑袋里寻思着要怎么说的功夫,一个年轻人安抚道,“三哥,这是山路,颠几下难免的,咱们都是大老爷们,还怕这个不成?”
车夫松了一口气,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
“娘大,差点把老子的蛋给颠出来!老子非得砍了他不可。”被唤作三哥的人被人劝阻,非但不听,反而更加的张狂。
车夫的脸色一变,将手中的鞭子握得死死的,屁股也是往车辕边挪了挪,算好角度,等下跳车不至于摔成个残废。
在他看来,壮汉这等脾气,多半是没自己好果子吃的,自己也要早做打算,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壮汉出来,便觉得好奇,悄悄回头去撇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青白,忙忙掩好车帘,专心致志的驾车。
马车内空间不大也不小,刚好可以坐下六个人,有两个一胖一瘦,胖的黑,瘦的白,穿着随意且单薄,两个人的双手都是青筋如蓝,显然是江湖上的练家子。
黑胖子,就是刚才发飙怒喝的三哥,滚刀手廖三儿,白瘦子则是他的师弟,千面人白随风。
还有两个人,头上戴着文士帽,身上披着大氅,却是普通棉布所制,一看便知是秀才,一人面容俊美犹如谪仙,一人却带着个银色的面具,只露出漆黑深邃的眼眸,这两人缩在角落里,虽然尽量降低存在感,但没有人会忽视他们。
而另外两个人,却都是中年汉子,一人比较瘦小,手臂却出奇的长,另一人中等身材,其貌不扬,只紧紧跟着瘦小汉子,时刻不离。
此时,那手臂出奇长的瘦小个子的右手正按在廖三的肩头,“莫吵,不要打扰了公子的雅兴。”
他叫何猿,此次是回乡看望老母亲,方才个子略高的秀才吟诵的诗他很喜欢,正符合了此时此刻的景致,这本是男女之间的情诗,可他听了却觉得是老母亲在问自己,何时归,何时归!
这场景原本没什么,按理那车夫也不该骇然,只是他看的是廖三的脸色,豆大的汗珠从廖三的额头流下来,滴滴如水柱,廖三儿的脸上全是痛苦之色,何猿的两只手指,已经夹碎了他的肩胛骨!
白随风一看便要站起,一直跟着何猿的汉子眨眼就换了座位,亦是伸手按住白随风的手臂,一碰之下,重逾千斤。
白随风强颜一笑,“两位高人,我三哥有什么得罪之处,小弟代他向两位赔罪,还请高人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说着,白随风做了个下跪的动作,本以为跪不下去,只是手臂上力量一轻,他已经结结实实的跪下,一抬头,怪人正冷冷的瞥着他。
“要么滚,要么闭嘴,再开口,老子废了你。”何猿冷哼着,收了手,没事人儿一样坐在那里,目光飘向角落里的两个秀才,歉意道,“打扰两位公子了,请继续吧。”
“喔,没事,兴致没了。”高个公子搓了搓手,漫不经心的回着话。
“大哥既累了,便歇息一下就是。”面具男子语音温柔,面具之下,定然是陪着笑脸。
“嗯。”
高个公子轻轻的垂下眼,刷子一般的浓密睫毛,弯成了鸾尾。
何猿的脸色一沉,他刚才露的一手,足够震骇,若是普通人,定然已经吓懵,可他们却似乎根本没看见一样,这两人要不是深藏不露,就是普通百姓家里的无知书生。
在两人身上打量了半天,何猿也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高手的痕迹,想着吓唬他们一下,说不定会露出什么破绽,便冷冷一笑,“二弟,听闻冀州山中有雪妖出没,食皮剥骨,应该就是这附近吧。”
崔迪心领神会,“没错老大,听说是个穿白衣服的女人,长大极美,与常人无异,可若你看着她的眼睛,你就死定了。”
“怎么死的?”问话的却是脸色发白的白随风。
“你不想死?”崔迪反问。
白随风猛然点头,“这是自然。”
他已经忘记他们是敌对的期盼的看着崔迪,等着他说出答案。
崔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只要你脱下自己的鞋子给她就是了。”
“这样简单?”
“嗯。”
白随风有些将信将疑,可见崔迪一脸的认真,似乎也是信了七八分。
“他骗你呐,”闭着眼的高个公子,不紧不慢的开口,“寒天雪地里,你没了鞋子,肯定会被冻死,这天下间,那里有什么妖,若有,也是恶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