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咱们和那座山之间,”丁淳亦指一指对面的山,“是不是隔着一条河啊?”丁淳亦听奶奶这么称呼肖蓉,于是也跟着叫“蓉蓉”,肖蓉倒没什么意见。
吃完早饭,两个人在菜园子里闲逛。
“嗯。去南山的话就是要过一条河,不过还有一条路不必过河,但是那样子的话,得绕一个大圈子!”
“河水深不深?”丁淳亦问,他觉得如果去小亚家,正好可以开车过去,牧马人派上用场啦。在从祁山出发的时候,丁淳亦突然想到某年月日不知在何处看到过一句口号,“用最惨的状态走最艰难的路”,当然,他接下来要走的路并不能称之为“艰难”,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挺惨的,于是下了飞机就买了牧马人陪自己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奔赴心上人。
肖蓉说,“这里的河流都是黄河的支流,深倒是不深,但是淤泥挺深,而且河坡上的路并不适合开车,太窄了。”肖蓉双手比划了一下,“大概一米宽吧!”又看了一眼丁淳亦涂着防晒霜的脸,觉得丁淳亦不太适合爬山路陡坡,“我觉得咱们还是开车去吧,开车绕圈子也挺快的。”
肖蓉伸出手指一指西南侧影影绰绰的远山,“开车的话就从那里的一座桥上过,然后再过来,用时半个小时吧,”她指一指山脚。“如果步行过河的话,咱们的路线就是V型的,也就十五分钟左右,可是爬坡挺累。”
“那咱们还是开车去小亚家吧!”丁淳亦并不想在一位女士面前露出自己两股战战的一面,那可不行。
在他心里,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也不能表现的不行。更何况是在自己心仪的女生面前。
“可以啊!等会儿咱们先去镇上买点礼品哈,有一段时间没去啦!”肖蓉摘下两个红彤彤的西红柿,递给丁淳亦一个。
丁淳亦伸手接过,学着肖蓉直接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往嘴里送,“那等会你开车还是我开车?”
“都可以啊!你累的话我来吧,这里的路我比较熟。”
“我不怎么累了。”丁淳亦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累,承认自己累就是承认自己不行,就算有一天他浑身瘫软在床上,那他的嘴巴肯定是硬的。“我来!”
“可以可以,去小亚家的路没什么复杂的,沿着主干道走就行,拐弯的时候我提醒你,不过你得控制车速喔,这里没有红绿灯,有些拐弯看不清路况。路上有时候会有牲畜出没。”
丁淳亦点头如捣蒜,“有熊吗?”丁淳亦心里,野外最常见的动物应该是熊。他想起某年冬天,家里依旧空空荡荡,吵吵闹闹的夜店去腻了,他便一个人去了挪威,冒着寒冷刺骨的北极风,置身于漫漫黑夜中,看千变万化的光带划过夜空,他以为绚烂的极光能够将他的孤独包裹。可是他待了几天以后发现,这种没有烟火气的孤独,比他在夜店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更可怕。
于是他在注意熊出没的标语中期待着,期待着偶遇一只北极熊什么的把他带走,可是发现这里的北极熊比夜店的妹子还要可爱,最后他还是囫囵着结束了旅程。
“没有啦!这里最壮的就是牛了!你要是好奇,我带你去邻居家看看。”肖蓉仿佛看一个傻子似的眨巴眨巴眼睛。
丁淳亦想了一下昨天那些热情敏捷的八卦老太,便拒绝了肖蓉这个十分具有可行性的提议,因为他可能被当成动物园的大猩猩而被众人参观。
从镇上集市驾驶出去以后,就进入清净的乡道,这里的乡道使用水泥铺筑的,两侧都是农田,有的田里种着玉米,有的种着土豆,有的种着高粱,有的种着苜蓿——五花八门——玉米杆已经枯黄了,偶尔能够看到带着花绿头巾的妇女在地里收割庄稼。
“蓉蓉……你会那个吗?”丁淳亦看了一眼车窗外挥舞着锄头挖土豆的中年大叔。“感觉挺有意思,很有力量!”
“会啊!不过现在我和奶奶种的土豆不多,不用这么辛苦。”肖蓉坐在副驾驶,穿着白色半袖水洗白阔腿牛仔裤帆布鞋,套着一件荧光黄冲锋衣,显得活力四射。“我记得小时候,别人家里都有手推车——”肖蓉看了一眼丁淳亦,“你肯定没见过,那是我们这边几乎家家都有的一件农具,六十块钱一辆,可是我和奶奶买不起。于是每年夏天,放了暑假,我和奶奶就用人力把麦子背到家里的打谷场里。至于挖土豆,那更是每年国庆节的常规操作了!”
丁淳亦对于手推车确实没什么概念,对于人力背麦子更是没有概念,在他的认知当中,身体最辛苦的日子就是小时候吃泡面吃的自己面黄肌瘦。
“我家院子门前边儿那一大片空地,就是我家以前的打谷场,现在不怎么用的上了。”肖蓉语气平和,“不然这个季节的话,打谷场上肯定堆着玉米棒子和带着新鲜泥巴的土豆。”
“哦……”丁淳亦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原本只是觉得有趣,可是这种“何不食肉糜”的无知让他突然一下子愧疚。
在他的意思中,他感觉这种辛苦的日子不应当是女孩子过得,他心疼肖蓉。丁淳亦想起自己的某一次约会。穿着名牌短裙的女孩子想取出包里的口红补妆,可是新做的指甲太长,无法打开包包的搭扣,便娇嗔着把包包掷到桌子上,撒娇让丁淳亦买一个新包。才两万块钱嘛,为了讨女孩子的欢心,大手一挥,不当回事,不仅给买了包,还在一个高档美甲店给那女孩办了年会卡。
“上学那会儿就感觉你挺有魄力的,”丁淳亦没话找话,“比一般女孩子更加迷人!”
“淳亦,得啦,别说这种话啦,谁愿意过苦日子呢,那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我很高兴,因为那个时候我和奶奶都没有互相放弃,所以才有了今天。”肖蓉像一个小孩一般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后退,满脸欢喜,不见悲伤。
一路上农田铺错,院子错落,秋天的西北山区在秋风中洋溢着秋收的喜悦,路边上有被风吹起堆积的玉米叶子,还有被霜打蔫吧的杂草,偶尔会有羊群从大路中间摇摇摆摆悠悠闲闲的过,眼神呆滞,嘴巴里咀嚼着残草,牧羊人大多是老人,手里拿着一种一头是小铁锹一头拴着绳子的牧羊工具,看到有汽车驾驶过来,便甩动绳子,把羊往大路两边赶。
很快便到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