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故事已经说完了,她的最后一个字也敲完了。
在她松开唇的刹那,她的泪在瞬间无声地哗哗流下……她的眼泪让他面纸都来不及抽。
他的心却没来由地一抽……
他皱了皱眉,理不清自己的心为的是哪般一抽,作为一个有礼貌的男士,此时此刻的他顾不上纠结自己的心境,绅士地抽出面纸递给她:“哭的应该是我吧,你哭什么?”
她忽略他递来的,直接抢过他手上的一大包面纸,颤着声音极力想把话说清楚:“你以为我想哭啊!”她终于瞥见他递过来的那张面纸,接过,轻轻擦掉眼泪:“我忍不住嘛!”
他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的泪怎么擦也擦不完。
人会哭得这么惨,总是因为听到的看到的触动了心底的那块伤疤……莫不是……
没等他问出口,她自己却爆了料。
原来,二十多岁的她是孤儿,虽有亲人照拂,却亲缘淡薄。幼时寄人篱下,须得学会乖巧,晓得人情世故;到她能够独立生活的年纪,亲人二话不说将她丢置在寄宿学校,她得只每月有些生活费,除去家长会母姊会什么的必要的场合,她所谓的监护人必须在场之外,她和亲人几乎从不交流;待她以作家谋生之时,她已过了受人监护的年纪,而她的亲人,到目前为止,几乎再不往来了……原来她也是一个人孤独过来的……她说,她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和孤独做朋友,与寂寞打交道……所以,她用她的文字为自己构建许多许多不同的世界,在她的那些世界里,她才仿佛找到些温暖……
温之遥的眼泪说着说着好像流得更凶了。复生抬起了手,顿了顿,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却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看着复生,仿佛在说,能不能借我个肩膀……
好吧,那么狗血的情节真的让复生料中了,她真的在半秒之后这么说了。他不禁暗暗“称赞”温之遥,真不愧是个写小说的……鉴于绅士风度,他也只好拍拍自己的肩膀,颇为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将一边的手臂伸到她面前,说:“借个膊头俾你了。”
纤细的手臂将他的手臂纳入怀中,她的额头靠在他的肩上,开始放声大哭。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的臂上,灼伤他的皮肤,再开出透明的花。她嘤嘤哭泣的模样让他心头又为之一抽,不过,这次他故意忽略了。
良久,她终于止住了哭,看着糊成一片的衣袖,她的俏脸悄悄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方开复生的手臂,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带着哭过后的沙哑道了声谢。
复生瞥了瞥她的电脑荧幕,又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说:“我去帮你冲杯咖啡。”说罢,便起身去吧台忙碌起来了。
酒吧内不甚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起身离去的背影上,只那么短短几步,她却觉得,他好像是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没有灯光,形单影只……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我不是况复生,却徒生满腔属于况复生的孤独……”
直到复生端着咖啡回来,温之遥才从愣神中回来。
空荡的酒吧里响起他深夜里略显沙哑的声音,格外地好听:“如果你想继续写你的小说,我不介意留你在这儿继续写。”说罢便放下咖啡,等着她的回答。
她这才想起来要看时间,打开手机,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这个点,她究竟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呢?毕竟,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
复生看出她的犹豫,却没点破,只是轻描淡写地加了句:“如果你想回家的话,我送你。”
他这么一说,弄得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过看了看电脑上的文案……好吧,她还是留下来整理吧。
复生听过她的决定,点了点头,上楼拿了一床被子给她,再丢下一句自便就上了楼。
“砰”的一声,轻轻地,锁*住了锁头,门关上了。她看着复生完全进入了二楼之后,才点开之前存在电脑里,复生那一夜弹的钢琴曲,再次将目光聚焦在以“复生”为名的故事中去。
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了雨,不大不小,不猛不柔,缓慢而哀伤的旋律,于深夜时分从耳机里一路飘进她的耳里,带着那些令人悲伤的孤独,缓缓地在她的心上剜割着,留下空洞的痕迹……原本已止住的眼泪,又在这个时刻不经意地决堤,缓缓滑过瓷白的脸颊,一颗颗的晶莹坠在下巴,下一刻,砸在她的衣摆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嘀嘀嗒嗒……滴嗒嘀嗒……和此起彼伏的键盘音,谱出一段段扣人心弦的故事旋律……
这一夜,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只有不断落下的键盘敲击声回荡在无人的酒吧。
因着开酒吧的关系,他往往在凌晨5、6点才上床睡觉,到中午或下午才起来。到他起来的时候下楼来看,她还在睡着。不知是不是被子掉到地上而楼下开着冷气的原因,她睡得有些蜷,他走近沙发,蹲下来,好心地替她盖好被子,却见她有些红肿的眼睛。
他弄了一条冰毛巾,敷在她的眼上。
唉,又是一个喜欢躲起来偷哭的小女孩。况复生如是说。
表面看起来坚强又乐观的她,其实不过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