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子枫的性格,看得久了也摸出一些。嘴上说着杀日本人是为了他娘的死,实则心底里还是那么些心怀天下的豪情的。我就看中他这点,那些被八重杀了的百姓足以点起他那点潜藏于心的豪情,冲动是魔鬼,我便要借着魔鬼吞噬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5 章
刘三牙吓得舌头打了结,结结巴巴地说着那天的情况。猴子被派去伏击,却因为青瓜蛋子不听命令开早了枪毁了雷子枫的计划,雷子枫亮明身份,以身直面炮楼的狙击手,随后阿福便点杀了那三人。800米内三枪都伤不到人的狙击手死不足惜,我实在后悔我没在那炮楼里。
阿福的枪法在刘三牙嘴里神乎其神,找不出一丝弱点。弱点?我细想雷子枫性格鲜明,找准了地方下去总能一针见血,可阿福确实摸不着弱点:一杆枪,一个人,足以掀起天边的排浪,足以阻挡暗涌的杀机。我深信越是坚固的外壳越包裹着柔软的内里,没有弱点的背后定有一处地方能使其轻易丧命,然而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自从那晚上发现了血能让我暂时摆脱生不如死的炼狱,我对血就有了执念,许久没有闻那气味,想着阿福这些事的时候,身体就开始不对了。失去意识前我赶走了刘三牙,然后蜷进角落,头疼得厉害,冷汗顺着额头滴落。又吐了好久,吐得胆汁都要呕尽依旧觉得腹中有什么东西要生生掉落,带我坠进可怕的血色。我伸手想抓住,却只在惨白的墙上挠出十指血痕。
这时,门被一个陌生女人撞开了,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落到我眼底有些刺眼。她显然是被我的样子吓得忘了喊叫。我就快要没有了意识,凭着脑子里那个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现在这般模样的念头,我开了枪。
手枪,安上消音器,生死就在无声无息之间。女人的眉心绽出鲜艳的花,血溅到我脸上、身上,清新如同甘霖。我颤抖着将双手覆上那汩汩涌出的鲜血,血经由指尖勾起心底的温暖——绝望的温暖。
若现在再进来一个人,势必会被我吓出魂魄的。满身鲜血的我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的修罗,眼眸里闪着莫名的怨恨,黑色眼珠也似乎要迸出红色来。血液涂在体表很快就冷了,带着皮肤的温度越来越低,那感觉像极了死亡。一股情绪忽然涌上心头,来自直觉,复杂的情绪:似爱非爱,似恨非恨,似怨非怨,似懂非懂。
屋内的狼藉让我惊恐,尸体滑在墙角,死神瞬间的降临让女人来不及闭上眼睛,就这么空洞地瞪着我,瞪着我,无言控诉。女人身下不断地淌出浓稠的鲜血,染红了整个下身。不是的!不是的!我疯了似地摇头,想甩掉脑海里相似的情节,想告诉自己这只是无数噩梦中的一个。然而都不能,都是现实——我杀了一个误入我房间的女人,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我很想找个地方来依靠自己颓然欲倒的身体,可哪里都没有半点温暖,哪里都是坚壁清野。
像快死的鱼一般喘着气,终于平静下来。失忆后虽然因为阿福这名字会做出些自己都解释不了的事来,但一旦恢复,我还是很清醒的。我说不出那种感觉,仿佛体内住了两个我:一个挣扎在往昔的泥淖里,一个厮杀在未来的道路上;一个软弱得不堪一击,一个强大得无人能敌。冷静地清理了现场,悄无声息地不留痕迹,就像刚才杀了人惊恐万分的不是我。
忙完这些已深夜,我倦极了睡去,意外进入梦境。梦里是漠北,我背着枪骑马走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身边有很多人,男男女女呼号着誓言,热血沸腾。驼铃脆响,约摸一公里外隐约见军旗翻动。眼前有模糊的人影,拉膛,枪响,军旗应声倒下,周围的人便像得令般冲杀出去。那背影举枪指了指隐蔽的山坳,像是示意我随他去那里,我拉缰绳,却怎么也驱不动身下的马,随即惊醒过来。屋里还是冰冷的夜,一帘幽梦,梦得真切,梦里故事,恍若前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天明之后,我听得风声,池田狠狠抽了八重一顿,原因是昨晚他上了刘建功的当,带着家伙自个儿把李庄炮楼轰了。我这才记得雷子枫之外还有刘建功这难缠的人物,他看着比雷子枫儒雅温和许多,但能做到独立三团的团长必定有些手段的。八重那点道行泼在他那里,以卵击石不足为奇。守团城的皇军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受挫,我揣摩着现在向池田伸出援手恐怕会让他觉得羞辱,这一来往后日子倒不如在暗处好过。于是压下这念头,继续看戏。
刘三牙是个话多的人,一说起来总能把雷子枫那里的很多事情透给我,但听得出来他怕雷子枫甚于我。他的解释是我不会为难他,可雷子枫那里,一句话说错要挨猴子顿打,要错得大了阿福就直接枪子伺候,人活得心惊胆寒。我问他猴子和阿福哪个厉害些,他抓耳挠腮地说都是雷子枫的铁三角,比不出来。
我从刘三牙的话里听到从皇军那儿逃出来个朱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摸到村里找雷子枫。看来池田是要主动出击了,他倒真不傻,雷子枫重情义的弱点摸得很准。朱半山那家伙在绑雷老夫人时我见过,他和池田很熟,那天池田打他做戏给老夫人看,他隔着房门装腔作势地哀嚎,演得逼真。那时我便觉得这人是个狠角色,这一次,雷子枫定要吃大亏了。
刘三牙一走就再没来,过了好些天,之前被我赶走的两人偷偷摸摸找上我,要我带他们逃跑。他们说雷子枫被八重抓了,猴子急红眼,毙了刘三牙,连阿福拦他去搬救兵也让拿枪顶了脑门。不过到底是过命的兄弟,猴子没扣下扳机,气吁吁地回去找刘建功救命,而后全村上下都忙着救人,已是几天没人管饭,没人发钱了。
哥俩瑟缩着,其中一个抱怨早知就不听猴子胡扯金条的事儿,索性还能逃命。另一个却反驳道那天要不依着猴子出来,阿福是当真会拿子弹招呼他们的。我听着奇怪,便多问了句。
原来,刘三牙临阵拖上哥俩逃了,雷子枫差着阿福猴子去寻,阿福差点就要赏他们子弹了,猴子拦下,拿压根儿没有的金条将三人诓了回来。雷子枫出事,刘三牙怕死又要逃,给猴子当场毙了。我听着觉得有些意思,在猴子那里,兄弟大于天,对刘三牙开枪倒不是真想杀他,只能说是急疯了;可阿福定是不屑与那种废物并肩作战的,他拿子弹招呼他们那是真起了杀机。
我了解阿福的这种杀机,一人一枪,孤独惯了,也就多情不起来。从醒来到潜入团城之间有过在组织几个月,接手一些不太重要的任务,期间我也毙过自己人,是个像极了我又总会勾起我莫名愤怒的女人。
最后我还是毙了那两个人,没别的原因,像刘三牙这样见钱眼开的人,小事能用,大事乱局。趁着雷子枫被抓,我向皇军亮了身份,果然池田八重都喜笑颜开,热情欢迎。一声惠子小姐让我有些恍惚,分不清所处何世,笑了笑烦请他们以后喊我蒋小姐,还是这称呼听着比较舒畅。
朱半山借着此次大功爬上了副团长的位置,大概是听了我和池田八重的谈话,晓得我有些分量,就巴巴带了礼品来孝敬我。朱半山生得肥头大耳,脑后梳了个小辫,看着实在碍眼。我不屑地瞄了眼他带来的东西,乱七八糟,各式各样,想必也都是底下人孝敬给他的。我警告他以后不准再来烦我,统统将一堆垃圾扔了回去。
后来从八重那儿得知朱半山和雷子枫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的哥哥玩了雷子枫的女人,把人害死了,雷子枫几乎杀尽了他全家。这点上,我不同情朱半山,糟蹋女人的人本就该死,搭上全家那是他倒霉,谁让那人是雷子枫呢?
有些男人在爱情里似火,热烈得温暖甚至炙手,就像雷子枫,一旦爱上,愿为你天翻地覆;可有些男人的爱情却总如冰,再热烈也不过融成一汪清水,凉薄地,深不可测地又会冻成伤人的利器将别人戳得满目疮痍……太阳穴有些胀,我打住了这想法,抿口茶,点上一枝烟。最近我迷上了烟,焦油的芬芳对缓解头疼很有功效。
然而,池田八重只高兴了一晚上,因为那晚上刘建功带人静悄悄地将雷子枫救了回去。第二天我去的时候,池田正骂着八重,说他胆大包天地把慰安妇带进了军营。我听了也是气急:你没玩女人的本事就别找女人。当然看在平日的交情,这么伤人的话我没说出口,只是甩手给他一个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