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中国人。”我心头一横,咬唇说道,“我要军火库的图纸。”
“这么说连失忆都是假的?”佐藤自嘲地笑着,“上海的一切都是假的?”
“对不起……”眼里像又有泪水要流出,蒋慧云和荻野惠子不过一夕之间,却是天壤之别。我可以毫不留情地毁灭荻野惠子的一切,可我做不到伤害佐藤,他看我是特高课里唯一善良的人,我看他又何尝不是?佐藤不是军人,不拿武器,不曾伤人,他实在不该卷进这场折磨,身不由己的折磨,“我是真的失忆了,所以……”
“如果我说不给,你是不是就该一枪毙了我?”佐藤打断我,把手指向心口,“在上海你的枪都指到这里了,为什么不杀我?”
“我……”面对质问,我不禁懊恼起这一团乱麻的往事,佐藤真不该再出现在我生命里,“你不是一直想回东京吗?他们都让你暂时离开了,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到团城来?”
“为你。”佐藤吐出两字,而后长叹一声,“惠子,我说过和你同生共死的……”
“你没资格!”夜风里戳进冰冷的话,黑色的身影肃立在忽然开了的门口,是阿福。眼神如刀,从未在佐藤身上移开,“图纸。”
“沈书华。”佐藤打量了阿福,视线在阿福的枪上定格,又看向我,扯出苦笑,“蒋慧云。”
“看来酒井真没骗我……”佐藤自言自语着,我防备不及分辨出里面酒井二字,踉跄着碰翻桌上的茶壶,陈旧的红漆桌面湿漉漉的,像淋满了血。
“什么酒井?!”我紧紧拉住佐藤,疯了一般追问,“酒井幸子不是早死了?!你怎么会见过她?!”
“酒井没死……”佐藤嘴唇微翕,凭空炸出惊雷。
“图纸!”只听得桌角一滴水滚落,坠进泥地,发出轻微闷响,和着匕首出鞘的响动,匕首抵住佐藤喉头,阿福厉声截断佐藤的话。
“我有条件。”沉默很久,佐藤意外开口。
屋里当下寂静,刀刃的寒光照得佐藤一脸惨白。阿福的手微微颤动,刀刃下显出些许血红,月光在上面反射出凌厉的光线,照透空气里同样凌厉的杀意,“你没资格谈条件。”
“不要!”我惊叫着去夺阿福手里的匕首,利刃划破我和他的手,割出两道血痕,滚烫的鲜血析出,融到一起就彻底凉透。顾不得疼,我抢过匕首,急急道,“你别杀他!”
阿福没讲话,只看我一眼,大步离开。砰地一声关门,震得老旧的门框吱吱作响。夜风吹过,门板挣扎两下便松了缝,冷风拂面,加重刺骨的感觉。
“阿福……”我追出去,见到夜色里阿福的背影,那黑色的风衣还卷着未尽的杀意,令人窒息。熟悉的杀意,似乎有浓烈刺鼻的酒气冲乱记忆,脚下沉重,绊倒在地,恐惧尖锐地刺入心头,血色泛滥,“书华……”
“阿贵姐姐,你没事吧。”玲珑的声音将我从血色里拽出,我缓过神来看见上官、蛮牛一群人回进院子,阿福神色不动,和他们说了几句还是不停地往外走。
“上、上哪儿去?”猴子跟在阿福后面,刚走几步,被阿福一瞪,嘀咕着折回来,颠颠地往我这儿来,问道,“怎、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我想过来许是刚才的场景像极了当年在漠北,深呼一口气,敷衍过去。心头却还是突突直跳:漠北出事后的那段记忆总是不踏实,酒井、书华、孩子……纠缠在一起,血红一片,理不清晰。
“阿贵,你们不是吵架了吧?”上官关心地问道。
“我说政委嫂子,就、就阿福?”猴子冲着阿福走出去的门口瘪瘪嘴,咧个笑脸给上官道,“一、一年到头都没几句话,吵、吵得起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9 章
“猴子,你懂什么?”上官皱皱眉头,呵斥了猴子,眉眼间竟也露出雷子枫训话时的神色,“不懂就别瞎闹。”
“我、我说什么了我?”猴子的笑脸立马蔫了,委屈得更结巴了,“有、有什么懂、懂不懂的?”
“那我问你,你谈过恋爱吗?”上官说起道理来,倒又有些尽得刘建功的真传,“恋人之间的吵架和你平常的吵架是不一样的……”
“嫂子,您懂那些还、还不都、都是雷爷教的嘛。”猴子朝着上官谄笑。
“阿贵姐姐,你笑了!”猴子句句尊称,可听来却都是打趣上官的话。看昏暗的光线里上官的脸色还是显了红,我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惹得玲珑惊奇地喊出来,“以前都没见过你笑呢!”
“嘿,我也没见过我师父笑过呢。”石头拍拍脑瓜子。
“你不懂了吧?”猴子朝石头扬眉道,“这就叫什么锅配什么盖!”
“啥锅啥盖?”石头愣愣。
“得得得,”猴子不耐烦道,“啥驴推啥磨,总懂了吧?”
“咋又推磨?”石头嘟囔一句,不问下去,讪讪走开。
这儿我却再笑不出来,他们不说我真没发觉我和阿福竟都不会笑了,就算偶尔有,也不过浅浅,总挥不去心头压的沉痛。真可能漠北的时候笑得太开怀,连着后半生的笑声都透支了去,所以如今剩下的只有积攒下的那时未流的苦泪。酒井!酒井没有死!忽然想起佐藤刚才的话,全身的伤口似乎都在疼痛地叫嚣,刺激着那段遍体鳞伤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