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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第2页)

回到少校的牌桌边,乔治在莱肯带来的档案中搜寻着,找到薄薄的一个卷宗,标明“巫术作业之直接补助金”,里面记载了“梅林来源”最早至今的花费。叶普溪在另一张写给部长的私人便条上写着:“基于安全理由,‘巫术作业’的经费应该与‘马戏团’其它款项完全分开。在适当的掩护建立之前,我请求你不要仅仅以资助‘秘密议案’的方式,而由财政部基金直接拨款补助,因为‘秘密议案’的款项定会被列入‘马戏团’的主要帐目中。所有细节,我将私下对你说明。”这封便函的日期约莫是两年前。

“照准。”一周后部长回复:“如所请供应……”

上面并未列明款项,但乔治只看那排数字一眼便已对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了然于心:那年五月,也就是他去亚敦找德比之前,德比个人便支领“巫术作业”的款项出差不下八次,其中两次赴巴黎,两次前往海牙,一次到赫尔辛基,还有三次到柏林。每次出差的目的都简短地记载为“收集情报”。五月到十一月间,也就是老总逐渐自台上退色时,他到国外出公差达十九次之多。其中一次,他飞到索非亚,也到伊斯坦堡去过一回。每一次旅行都不超过三天,而且多半都在周末。在这些旅程中,白洛伊好几次与他结伴同往。

照这样看来,艾德比自始至终都在扯谎,这是乔治向来都没有怀疑过的,不过能加以证实,也真令人高兴。

乔治对白洛伊的情谊。自那时起便爱恶交织了。现在想起来,他觉得这种矛盾感依然存在。一个指导教授发掘了他,乔治吸收他加入组织,这样的连接与当初乔治自己被带进情报局的情形极为类似,但是这回没有德国魔鬼在煽动爱国主义的狂飙了,乔治一直为自己坚硬的立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洛伊和乔治一样,并没有真正的童年。他父亲是个码头工人,也是热心的工会会员和共产党党员。他母亲在他还一知半解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父亲痛恨教育的程度与痛恨权威当局相当。当白洛伊愈来愈聪明时,作父亲的明白儿子终会变成他讨厌的统治阶层,便弃他而去。白洛伊靠自己的力量进了中学,假期时便靠双手挣钱,借德比的形容词,就是使尽吃奶的力量来工作,才能多嫌一点钱。乔治在牛津大学指导教授办公室看见他时,他似乎筋疲力竭,就象刚刚长途跋涉回来的样子。

乔治认可后,费了好几个月才劝服他接受局里的工作,乔治认为他之加入多半由于他对父亲的恨意使然。此后,他便无需乔治照料了。他靠着一些额外的补助金过活,在马克思纪念图书馆中苦读,并为一些杂志写左派文章,这些杂志若非“马戏团”的补助,恐怕早已消声匿迹了。晚上时,他在酒店及学校礼堂那些烟雾弥漫的会议中大放厥词。放假的日子,他就到训练所去,那里有个叫道奇的狂热分子,专为奉命到国外渗透的情报员开课,一次只收一个学生。道奇训练洛伊熟悉各种情报员的伎俩,并且日积月累地将他那偏傲的思想更向他父亲的思想推进。他入局满三年时,一部分得感谢他那出身,以及他父亲在码头上的影响力,白洛伊受聘为波兰波森大学的助理讲师,他开始上路了。

在波兰,他成功地申请到布达佩斯科学院的一个职位。接下来的八年,他过着游牧民族般的流浪生活,身为一个追求光明的二流左翼知识分子,他很讨人喜欢,但却不为人信任。他在布拉格活动,回到波兰,在索非亚过了地狱般的两学期后,去了基辅六学期,结果精神崩溃,休养了数月之久。训练所再度接纳了他,这回要使他完全断奶。他又毕业了,他的外勤工作交给别的人干,自己则被带进“马戏团”内部,多半都坐在办公桌前,整理他从前搜集到的各种情报。乔治觉得洛伊与彼尔愈来愈接近。乔治偶尔去找洛伊聊天时,往往会碰见彼尔坐在被文件、图表及香烟烟雾围绕的安乐椅上。如果他去找彼尔,看到汗流浃背的洛伊在地毯上重重地来回踱步,也不会意外。彼尔负责苏联,洛伊负责苏联的附庸国;然而在“巫术作业”开始那些日子里,他们的差异几乎已经消失了。

他们约在圣强坞的一家酒店见面,时间还是五月,一个阴天的五点半,花园里空旷无人。洛伊带了个约莫五岁大的小男孩,简直就是他的翻版,金发、结实,有一张红润的脸。他并未对乔治介绍那孩子是谁,但是在他们谈话时,他有时会停下来,看看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吃核桃派的小男孩。无论洛伊是否曾精神崩溃,他脸上仍有道奇教导情报员在敌营中所应有的神情:自信和坚决地参与。一副斑衣吹笛人(译注:德国传说人物。他被请来驱逐镇上的老鼠,却拿不到工资,因而吹笛子将镇上的小孩诱走)的样子,尽说着那些在冷战高潮时期训练所已变成近于道德重整中心的废话。

“到底有什么事呢?”白洛伊殷勤地问。

“其实没什么事,洛伊。老总认为目前的情况并不健康,他不喜欢看到你被阴谋搞乱,我也是。”

“很棒。那么究竟有什么事?”

“你想要什么?”

在那张先前被雨给淋湿的桌上,有一组午餐时不曾收走的调味品,中央还放有用纸套包好的牙签,白洛伊拿了根牙签,把纸套丢到草地上,用粗的一端剔着后面的牙齿。

“那么,由爬虫基金抽出五千镑如何?”

“外加一幢房子和一辆车?”乔治开玩笑地说。

“并且让这孩子进伊顿学院。”洛伊加了一句,对那个男孩眨眨眼睛,并且继续剔牙。“我付过代价的,乔治。你也知道。我不知道我送回的情报有没有用,但是我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我要得到些报酬。为了上五楼去,整整孤军奋斗了十年,对无论多大年纪的人,即使是你,都是相当大的付出。我搅进这摊混水的理由,我已经不记得,但想必与你那吸引人的个性有些关系。”

乔治的杯子还有酒,洛伊便为自己去吧台上再拿一杯,也为那孩子拿了杯饮料。

“你是那种受过教育的猪。”他坐下来时大刺刺地说:“艺术家就是拥有两种完全矛盾的观点、却依旧运行良好的家伙。这句话是哪个家伙想出来的?”

“费滋杰罗。”乔治回答,他本来以为洛伊是在谈韩彼尔。

“那么,费滋杰罗真有点名堂。”洛伊说。他喝酒时,凸起的眼睛溜向围篱,似乎在搜寻某个人。“我的运行显然就很良好,乔治。我是一个好的资本主义者,我追求金钱;我也是好的社会主义者,我坚持要革命,因为你若打不倒它,那就好好盯牢它。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乔治。这是最近流行的游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懂了吗?”他这么说时已经举起了一只手臂。“我马上就来!”对着草地那边大叫:“为我留一个位子!”

两个女孩子在铁丝网的那一面徘徊。

“那是彼尔开的玩笑吗?”乔治问道,突然感到很生气。

“是什么?”

“说英国是唯物主义的暴发户社会,这是彼尔的笑话吗?”

“可能。”洛伊说着,喝干了酒。“你不喜欢?”

“不怎么喜欢。我从不知道彼尔是那么激进的改革者,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那并不是激进。”白洛伊对任何贬低他或彼尔的社会主义的言论都感到愤慨。“那根本是随处可见的现况,那就是现在的英国,伙伴。没有人想要那样,不是吗?”

“那么你认为,”乔治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谦卑。“要如何才能在毁去西方社会的贪得无厌及人的竞争本能的同时,不至于也毁去……”

洛伊喝完了酒,这个约会也告终结。“你何必烦恼这个?你得到彼尔想要的职位了。只要这位置保得住,你还想要什么?”

而彼尔得到了我太太,洛伊起身要离开时,乔治这么想着。而且,去他的,他还告诉过你。

那孩子发明了一种游戏:将一张桌子斜放,拿一只空瓶子从上滚下来,瓶子的位置一次比一次高,乔治在瓶子破碎之前便离开了。

洛伊不象德比,他甚至连谎话也懒得说。莱肯的档案内很明白地指出他跟“巫术作业”的关系。

“梅林来源,”老总刚过世不久,普溪写道:“就各方面看来都是整个团队的行动……我无法说出我的三个助手中,哪一个人该得到最多的称赞。白洛伊的精力对我们每个人而言,都有鼓舞作用……”这是部长询及“巫术作业”有哪些人应该在新年接受表扬时的回答。“而韩彼尔在运筹上的聪明才智,有时候几乎与梅林旗鼓相当。”他又这么写着。结果他们三个人都得到了奖赏:普溪被任命为局长已经确定,外加他所热爱的爵位。

第十八章

如今就剩彼尔了,乔治想着。

大部分的伦敦之夜,都有一段安静的时刻。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没有醉鬼呻吟、儿童哭喊,或汽车爆胎发出的哀叹。在萨西克斯花园中,这样的时刻约莫是在三点左右,那一晚却提早到凌晨一点。那时候,乔治再度站在他的天窗旁。象个犯人般窥视着葛波佩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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