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恰好在上臂中部靠近手肘的位置,几道巨大的指痕清晰可见,表面已经焦成了碳色,深处却还隐约可见一点闪烁的火光。
海德皱起眉,看了一眼神庙的方向,然后回过头来看他。
“你真是人类吗?这火能把你整个人烧焦成灰,你居然还从里面逃了出来跑到这里?”
他语气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取了刚才扎尔斯让他暂时保管的水壶,然后用透明的线在自己手上割了道口子,往里面滴血。
“你……”伤口灼烧的痛感让人开始麻木,扎尔斯已经有点意识模糊,却还不忘问,“干什么?”
“救你。”海德头也不抬地说。
扎尔斯刚才砸窗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他,起初他在考虑进去看看情况,还没来得及作出决定,扎尔斯就从神庙另一侧的窗口跳下来,逃进了森林里。于是他跟了过来,看清对方的伤势后却愣了愣,忽然意识到神庙里的人是谁。
其实他不记得很多事,但扎尔斯身上的伤口他也曾经有过,当时他刚在森林里醒过来,对身上的伤毫无办法,最后是靠体质自愈的。那之后他开始积极发掘自己能做的事,才逐渐有了一些能够用来自保求生的手段。至于刚醒过来时身上残留的伤,则被他当作仇人留下的,一直记在心里。
现在他明白困住他的人就在神庙里,却不急着进去复仇,而是先把混合了自己的血的最后一点水喂给扎尔斯,然后问:“里面是什么人?”
扎尔斯亲眼看着他往水壶里面滴血,原本是有点不太想喝的,不过海德看起来确实觉得这是有效的方法,坚持要喂给他,他还是顺从地低下头,把里面的水喝完了。
他脑袋里有点空,惯用的右手又受了伤,左手有点艰难地伸向右边裤兜,从里面摸出那块提灯里的日光石来,放在海德的手心上。
宝石落下后就开始变色,很快从淡淡的琥珀色变成了纯净的白。海德看着它沉默了片刻,开口不确定道:“……日光石?”
“你知道它。”扎尔斯说。
“只是好像记得这个名字。”海德用两根手指把石头拿起来看,然后又低头去看他,“为什么突然把这个给我?”
扎尔斯边用左手去摸自己的右臂,边给他解释了一句:“日光石会根据持有者的种族变化颜色,让我进森林里救人的那家伙,他的颜色和你一样……”
他摸到自己滚烫的手臂,不再说话了。
刚才在神庙里被抓住后和昂萨斯特搏斗的情形还印在他心里,当时手臂虽然被烧得剧痛,但还是有知觉的。可现在他再用左手去碰右手,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的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那几道焦黑的指痕留在上面,仿佛还在血肉深处继续燃烧,不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不罢休。
虽然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是死里逃生,但面对眼前这个事实,扎尔斯还是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他坐在树下,不知不觉地忽略了还站在面前的海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始发呆。
海德见他喝了自己的血也没有好转,心里明白他的右臂可能得切掉,但扎尔斯靠在树干上坐着,有点迟钝又有点茫然地用左手去摸自己的右臂,看起来实在让人说不出口。他站在扎尔斯面前好一会儿,突然道:“你要救的人已经死了,还是从头到尾都没存在过?”
扎尔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死了。”
他想起那尊破了个口子的石雕,不是他打破的,应该是昂萨斯特为了控制住他自己打破了雕像,然后才得以从里面伸出手来——雕像就是那个求救的人,按照这个思路,那人先是被他割了道血口子,又被昂萨斯特直接打破了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活不成了。
事实上,因为黑焰的温度太高,他回头看的那一眼连血都没看见。
这次的救援任务可以说完全失败了,但没关系,他还找到了重要的人。昂萨斯特不知为什么没有追出神庙,也许是受容器所限,也许是现界的力量不足,总之他死里逃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虽然受了伤……也许埃德温能想办法替他解决呢。
他也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思绪自顾自地飘忽了一阵子,直到林间有鸟飞过,清脆的叫声才把他飘远的心带了回来。
扎尔斯挣扎着扶着树站起来,朝海德伸出完好的那只手。
“来吧,”他想到自己的手就觉得沮丧,有点疲惫地说,“别的事情先别管了,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