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尔斯只是嘴上说说,吃起来还是驾轻就熟,没真的丢人。
但这不影响埃德温吃饭时全程关注他,只觉得他认真对待一盘菜的样子很可爱,像只刚学会怎么吃东西的小动物,偶尔还皱着眉头盯着盘子出神。
“味道不合口味?”他问。
扎尔斯摇摇头:“没有,很好吃。只是在想你怎么突然带我来吃法国菜。”
埃德温平时不像很喜欢吃这些的样子,他就更不用说了,突然全套正装来高级餐厅吃法餐,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埃德温被他问得哑然,总不能说是要求不够精确所以缪恩才误会了,沉默了一下才说:“难得出门约会,所以想着吃顿好一点的。”
他这话半真半假,好在扎尔斯向来不在这种生活小事上对他有任何怀疑,点点头就相信了,又因为他那句出门约会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吃完去哪里?直接回去吗?”
老实说,他也没有约会经验,对吃完晚餐该去干什么的了解不外乎看看电影逛个街,但这些好像不适用于他和埃德温——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埃德温和自己一起逛街的样子,感觉只会出现在梦里。
“那怎么行。”埃德温感觉到他的踌躇,淡淡道,“吃完去兜兜风吧,看你想去哪里,我们一起。”
扎尔斯笑了笑,说:“那听你的。”
结束这顿没什么滋味的豪华晚餐后,扎尔斯开车载着埃德温去了个地方。
地点是他自己定的,因为埃德温说随他选,所以扎尔斯就自作主张定好导航目的地,朝那个方向开去。
那是他小时候很喜欢去的地方,离他那会的家不远,勉强算是个公园,但跟通常意义上的公园有点不太一样。他家那时还不住在现在的位置,比尔带着莉莉安和他住在祖母在郊区的房子里,对扎尔斯来说,那里才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家。
埃德温并不问他要去哪里,安静地倚在座椅上阂眼补眠,偶尔因为红灯停车才睁眼看看扎尔斯,虽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连气场都异常温柔,以至于车载音箱里的付丧神乖乖地工作了十分钟,见他好像睡着了,又开始偷偷捉弄扎尔斯。
当然,现在它已经不敢再玩窒息游戏,扎尔斯身上的气息非比寻常,既有他自己成长后逐渐变得锋利的部分,也有来自埃德温的、更有攻击性的另一部分,两者不分彼此地混合在一起,现在已经到了它不敢招惹的程度。所以它只是小小地恶作剧了一下,比如把正在播放的抒情钢琴曲换成重金属摇滚,并且隔离了埃德温,只给扎尔斯单独播放。
这真的只是个小小的恶作剧,连被捉弄的扎尔斯都只是笑了笑,没怎么在意。但他反应平平,付丧神很没有成就感,正要加大音量,一只手突然按在了音箱上。
“好玩吗?”埃德温问它。
付丧神没敢说好玩,沉默了两秒,自动关机了。
扎尔斯哭笑不得:“其实没什么,只是给我播了点音乐。”
“我听见了。”埃德温的语气不太好,又看了已经关机的音箱一眼,索性把它拿起来塞进置物抽屉里,“下次还有这种事,你直接教训一下。”
“怎么教训?”扎尔斯从善如流地问。
“揍它,拔电源,关起来,丢出去,随便你怎么教训。”埃德温懒得再提这打扰他睡觉的东西,扭头去看窗外,“这是哪里?”
“我以前住这边。”扎尔斯简单解释了一下,又道,“今天天气不错,想带你来看星星。”
谈话间,目的地已经到了。他们把车停在路边,步行穿越马路,穿着格格不入的西服踩进小朋友喜欢的沙池里。沙池里还堆着几个玩具,扎尔斯小心避开它们,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另一边的草地上,然后朝埃德温伸出手,把他也拉了过来。
“很小的时候我经常在这里玩,”他指了指沙池里的玩具,“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变。”
埃德温低头审视了一下枯黄草地的整洁程度,最后还是放弃直接坐在上面,脱了外套把它铺在地上,让扎尔斯和他坐在一起。
那件一看就很贵的外套被他当作坐垫,扎尔斯本来还有点心疼,但很快因为离埃德温太近,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这一带视野开阔,离得最近的房子都在50米外,没被阻挡的月光洒在埃德温轮廓优美的脸上,给他浅色的睫毛镀上一层光晕,看起来美得不像话。外套面积有限,两个男人坐在上面得肩并肩挤在一起,扎尔斯能嗅到埃德温身上隐约传来的香味,发现它和枯草的味道微妙地融合起来,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明明从衣着到气质都和这里毫不相称,但扎尔斯突然能够感受到,埃德温应该是喜欢这里的。
他还住在这里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住附近的孩子到这来玩。大约是现在太冷了,他们两个人独占整片草地和沙池,突然达成了扎尔斯小时候的愿望。
“那时要和别的小孩分享沙池,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只有自己在这里就好了。”想起自己小时候幼稚的想法,扎尔斯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即使现在再来看,这里的星星也还是很漂亮。”
开阔的天空中悬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数量不多,但没有被云层遮盖,显得异常明亮。柔软的月光透过薄云照亮了一小片夜空,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一同落下来,掉在他们肩上。
外套面积有限,扎尔斯单手撑在草地上,仰着头专注地看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夜空。
他有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幸好埃德温看到的景色和以前没有差别,还是那么漂亮,像他小时候偶尔会做的梦,梦里有喜欢的星星和喜欢的人。
他们肩并肩地挤在一起看了一会儿,埃德温像是觉得坐着不舒服,突然伸了个懒腰,仰面朝干枯的草地上躺去。
也许是白天晒足了太阳,草地又干又暖,他躺在上面没有感到不适,只有干燥的稻草味盈满鼻腔,并不难闻。埃德温看着头顶缀着星星的夜空,低声说:“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看星星。”
扎尔斯维持坐着的姿势没动,低头去看他。
“白银荒漠没有星星,地狱的其他地方也没有,来到人类世界后我既没心情又没时间,对星星也没什么兴趣。”
他抬起手遮住自己视野里最亮的那颗星星,又缓缓移开手掌,让那点光芒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放下的手恰好搭在扎尔斯撑着草地的那只手上,于是埃德温摸索着,将自己的手覆盖在扎尔斯的手背上。
“感觉还挺不错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