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仁王右手撑头,咬着筷子,“不许敲碗。”
桌子对面,雅纪并不理他。筷子从高高的玻璃杯,敲到盛着半碗米饭的碗,再到装着香煎龙利鱼的盘子,敲出了一支小学下课铃。
“我说你要吃饭就好好吃饭。”仁王从他眼皮子底下夹走了最大的那块龙利鱼,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只有小学生才会通过讨人厌来引起喜欢的女孩的注意。”
“我本来就是小学生,”雅纪喝完果汁,又给自己倒了半杯,“姐姐讨厌我吗?”
早川正埋头扒饭。她为了演剧,大半个月都在控制碳水,这下吃什么都是香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像是多肉多汁的包子:“嗯?”
仁王抓过她的玻璃杯,给她添满果汁,全不顾雅纪愤怒的眼神,来了个借花献佛:“吃你的。别理他。”
“难得爸妈不在,我还以为今晚能过二人世界呢。”他长叹一声,眼神从桌子对面的弟弟雅纪和姐姐雅美身上扫过,“怎么你俩偏偏都回来了?这家伙也就算了,他同学不在家,说不定是懒得招待他。姐姐又是怎么回事?”
雅纪翻白眼:“谁说我同学懒得招待我?”
仁王手指弯起,指着自己的眼睛:“我有读心术。”
“我来神奈川出差,”雅美冷眼看着两个弟弟吵架,觉得他们心理年龄都只有三岁,“本来可以住酒店的,妈说她俩今晚不在,让我过来看看你们,给你们做餐饭。我也很忙,谁再抱怨一句,今天他洗碗,顺便帮我把表格做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俩闻言迅速埋头,世界安静了。雅美挨个儿尝了一圈,显然对自己的厨艺很满意,看到早川吃饭吃得如此专注、认真、恳切,就更满意了,甚至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几个月不见,明羽比之前更漂亮了。”
早川把麻婆豆腐和饭拌着吃,听见这句夸,倒是有反应了,抬起头来甜甜一笑:“姐姐也是。”
雅纪:“……”
仁王:“……”
雅纪:“这就是女人的相处吗?我不理解。”
仁王:“我也不理解。不过小小年纪就满口女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俩话音未落,又被姐姐的眼风削了一记。身为家中老大,雅美向来代行母职,掌管着最高权威。兄弟俩从小就知道,惹毛了别人不要紧,惹毛了姐姐,日子一定不好过。
果然,雅美开口了:“待会儿雅纪洗碗。雅治过来帮我做表。”
仁王说,我不会做表,我俩换换。雅纪人称小天才,一定没问题。
“哦?你弟弟是小天才,可你不是数学竞赛一等奖吗?”雅美冲他温柔一笑,“再废话,两个活都让你干。做不完今天不许睡觉,听见没有?”
*
早川端着剥好的柚子上楼时,仁王正在和雅美扔给他的几个表格文件做殊死斗争。亲兄弟明算账,给姐姐打工,却是不能要半分钱的。毕竟要了钱,命就不能要了。早川把果盘往他手边一放,示意仁王张嘴,给他喂了一瓣柚子。
“有种婚后生活的感觉。”她搬了凳子,坐到他边上写作业,随口感叹,“我写题,你上班。”
“是啊,”仁王把电脑往边上挪了挪,给她挪出个空位来,“知识分子老婆和她的社畜老公。”
她抬头,之前落下的发圈还摆在桌上。一个叠一个,放得整整齐齐。早川已经很熟悉仁王家,暑假的时候天天上门,借着省电费蹭空调的名义,到他房间写作业。仁王每每大声抱怨你一来我打游戏都不能公放,却还是老老实实调低了音量。早川坐得腿麻了,就抱着电脑挪到床上,一个枕头塞在腰下,一个枕头垫在背后,头顶空调打得足,露在外面的脚感觉到了冷,便藏进毯子下面。仁王盘腿坐在地上,杀完八百个外星人,回头看见她这副模样,感叹道你这架势,怎么跟皇帝似的。
早川说,那你跪安吧。
有时候房间里很安静,仁王做数学题,笔尖碰到纸面,沙沙地响,树上的蝉也沙沙地叫。早川改着改着就睡着了,醒来仁王已经离开,她先看有没有保存,再掀开仁王临走时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揉着眼睛走下楼梯。往往是下午四点半,太阳还斜在树梢,时间却逼近了黄昏,仁王太太在厨房里烧饭,一双手又是切菜又是炖汤,忙活不停。看到了她,就让她去冰箱里拿酸奶。
雅美出嫁后,仁王家依然有两个小伙子等着吃饭,每天都是好几个菜。早川家人少,父亲又常常加班,仁王太太说,你来我家吃,省得你妈烧菜。她当然不好意思,偶尔才会留下,出于礼貌,还会帮仁王太太打个下手。每到这时,仁王太太就显得很高兴,说不用不用,你坐在那儿,陪我说说话就行。
这点倒是和她自己的母亲很像。早川坐在那里,和仁王太太聊天,内容多半是学校琐事,最近做什么,学习难不难,开学之后的活动,立海除了网球部还有什么社团,仁王这小子在学校的表现——聊着聊着,就听见出门和弟弟练球的仁王从外面回来,路过厨房,咳嗽几声,说两位又在说我坏话?
早川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怎么老担心别人说你坏话啊?
“洗手吃饭。”他妈对上他,语气立马转调,“别让我喊一二三啊。”
仁王家的餐桌很有民主风气,妈妈烧饭,剩下的人,包括爸爸在内,轮流洗碗。早川常常见到仁王兄弟边吃饭边吵架,吵架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明天烧几个菜。如果仁王说四个,雅纪说三个,那么明天就是雅纪洗碗;如果仁王说三个,雅纪说四个,那么明天就是仁王洗碗;如果两人意见一致,都说四个,那么就是爸爸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