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你和早川很熟吗?”
“诶?”先前拍照的男生突然被点到,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这么关注她?关注我们的关系,关注排球部的稿子?”幸村一连抛出三个问题,然后语调陡然下沉,滑过一串台阶,滑向不见底的深渊,“还是说,你只是很闲?另外,当初在礼堂后台嘲笑网球部没拿冠军,不配得最佳社团奖的人,就是你吧?”
幸村说,我倒也没有多在乎这个奖项,不过你的声音,我认得出。
幸村说,不瞒各位,我很记仇。
最后幸村说,早川觉得呢?
早川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网球部部长兼宣传部公关已经把她碍于身份立场无法明白解释、就算解释也未必有人相信的东西,以一种原始、直露甚至毫不体面的方式,又说了一遍。
于是她也笑了:“我也很记仇。”
“作为宣传部的部长,我当然没什么可说的。无论如何辩解,都会被视为强词夺理、逃避责任。那么这个责任,我们姑且承担了。但作为一个普通的学生,我认为各位近日的所有讨论,不仅没有必要,而且足以构成诽谤。”
“我原先没有想通,现在倒是明白了。”太阳经办公室的玻璃窗反射刺入眼睛,在她视野中烙下一串马蹄般的印记,“我和谁谈恋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情我愿的事情,由得你们瞎说?”
此刻早川站在办公室门口,不无怅然地想,经此一役,我先前辛苦经营的靠谱人设大概已经崩塌了。等好事者把话传到学生会,不知宫崎又会作何反应。当然,只要这一切不挂上“宣传部”的名义,他就很可能会视而不见。
人散后的走廊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这安静仿佛有实体,带着微凉的温度,凝胶一样包裹着她,让她觉得有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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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望着她,似乎有话想说。正要开口,却被早川截住了:“你可想好了。”
“什么?”
“虽然你刚才的表现很帅,但大家是不会因为你开了场新闻发布会就退缩的。”她发现鞋带散了,便蹲下身去系,语气也是淡淡的,仿佛说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现在依然是风口浪尖,靠近我,就要抱着名誉尽失的觉悟。水性不好,不要轻易救人。”
余光里幸村踏出的脚尖乖乖收了回去:“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数一二三,你马上跑,越远越好。起码和我保持一个网球场的距离。”
幸村莞尔,于是她也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原本还有些尴尬的局面,这一笑,也就松弛不少。刚刚那些纠缠不清的问题,事发后便始终困扰她的东西,也像是蝉蜕,纷纷从身上剥离。早川仰头看着蓝天,竟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幸村又问:“所以之前风间的电话和你有关系吗?”
她把铅笔盒卷在草稿纸里,随手一抓,站起身来:“和今天差不多。她堵我,问我为什么在你和仁王之间摇摆不定,然后给你打电话,让我和你道歉。我觉得这件事情太荒唐,虽说她是后援团团长,但也不该管这么宽。所以就挂了。”
还好修学旅行时就对幸村把一切挑明了。她不无庆幸地想,这就是破罐子破摔的好处,否则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收场。也就只有幸村,火烧眉毛了,依然装着无事发生。伸手覆住手机镜头,也就把别人的退路堵死了。
不过她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讲义气。她们的事情,个中曲折,摊开大有可说,她也未必没有存了利用舆论扰乱他的心境,让他不知不觉间喜欢上自己的企图。然而他却三言两语,把一切都概括了。当初她吼风间,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不去问幸村,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去东京、和我在水族馆牵手。如今他真的回答了了。当着许多人的面。
真是奇怪,别人是先做朋友,再谈恋爱;她们倒好,恋爱不成,山穷水尽,才回过头来做朋友。竟然也能有这样的默契。
幸村眼睛一弯,未出口的话再次被她打断:“你不会要替风间道歉吧?”
“我哪里敢。”他笑道,笑容里分明是揶揄的意思,就差写着“看热闹”了,“然后呢?”
“还想听然后啊?”她夸张地拉长声音,又一下收回来,“然后莫名其妙地,我俩打了一架。被风纪委员带走了,好像还被人拍到,上了bbs热门。太丢脸了。”
她们站在窗前往楼底望,有教职工的孩子在小花园里练习骑自行车。双手把不住龙头,骑出一段路便要摔跤。摔了跤又爬起来,不死心地重新跨上去。再骑,再摔。
早川隐隐觉得有什么改变正在自己身上发生,去神户时就已酝酿,又在方才那句“我也很记仇”中破土而出。固然是受了幸村的刺激,但也和幸村没有关系。然而是什么,她暂时不愿想,也未必说得清。
良久,小孩终于歪歪扭扭骑出一段,幸村见到,突然在边上问:“赢了吗?”
她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侧过脸去看他,只见他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楼底的小孩,重复道:“所以,赢了吗?”
“当然。”她反应过来,于是笑了,感觉自己真的比前一天开心了一点点。
“而且我检讨写得比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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