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呢,日奶奶!”张司令长长舒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上了马,招呼土匪们,“走,看看去!”
这时日近中午。甄二爷知道,这烟是卓玛为他准备午饭而在“它不卡”里燃烧起来的牛粪烟。
“那儿没有帐房,没有帐房啊!”甄二爷声嘶力哑地喊道。
从冷龙湾那儿升起了大团大团的乌云。乌云翻滚着积聚着膨胀着,向整个天空弥漫开来,天地一时间变得灰暗起来。
听到纷乱而急遽的马蹄声,卓玛和母亲从帐房里钻了出来,赶紧去吼挡拴在木桩上的那三只大藏獒。
土匪们忽啦啦地围住了帐房。张司令“吁”地一声勒住了马,两眼立即紧勾勾地盯在卓玛粉嘟嘟的脸蛋上,仿一只
嗜血的蜢子叮在了牦牛犊儿的背上。
扎西阿卡也从帐房里走了出来,他一手转着“麻尼轮”,一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远道而来的尊贵的客人们啊,请你们走下雄鹰一样矫健的骏马,走进我家破旧的帐房,拌一碗酥油炒面喝一碗滚烫的奶茶吧!”
“日奶奶,”张司令跳下马,“老子刚刚吃过羊肉,现在要吃吃这个心疼的尕阿切哩!”说着老鹰扑小鸡般地朝尕
木措扑去。
卓码惊叫着,望扎西阿卡的身后躲去。
那三只藏獒奔突着撕咬着,三根柏木桩摇摇欲断。土匪们大呼小叫着纷纷举起枪射击,那三只忠诚的藏獒在一阵惨叫声中倒在血泊中。土匪们嚎叫着扑向卓玛的母亲。
扎西阿卡似乎刚刚醒悟过来,转身抄起一根帐房杆子,向土匪们冲去:“你们这群草原上的狼……”但年过花甲的扎西阿卡哪是这些土匪的对手啊?很快地,他被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乌云翻滚,狂风怒吼,天空中突然打了一个霹雳,紧接着,漂泼大雨中夹杂着鸡蛋大的冰雹漫天而降,打得万物凋零百花缤纷天地一片混沌仿佛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
卓玛喊叫着甄二爷的名字,和她的母亲一起被这帮土匪活活奸淫死了。其时,被绑在一旁的甄二爷钢牙碎裂,眼角出血声带撕裂,最后连说话的能力也没有了。末了,张司令走到甄二爷的身旁,一把把他揪了起来,“日奶奶尕娃,老子们日死这个藏民丫头——想不到他还是个丫头哩——与你有毬相干,你又跳又骂的?这又不是你妈!说实话,到底原意不愿意跟着本司令干?”
甄二爷目呲尽裂,怒目而视,坚定地摇了摇头。
“嘿嘿嘿……”张司令冷笑了几声,“三天的羊羔儿没见过狼,见过狼吃羊就知道狼的厉害了……”说着他朝土匪们挥了挥手,“抽那老家伙的肠子,给这个娃娃看看!”
土匪们兴奋地嚎叫着,将扎西阿卡按倒在地上,解下他腰间的满尺藏刀,将他的肛门镟开,拉下西番柳的枝头拴了上去。随着土匪们的一声欢呼,扎西阿卡的肠子如同一条白练已然在风雪中飘舞了。
扎西阿卡痛苦地吼叫着,双手在草地上刨着,最后刨了两个大坑后才艰难地死去。
甄二爷圆睁着双目,惊心动魄心胆俱裂地看完了这一切。
“尕娃,你是愿意加入本司令的*救国军哩还是愿意抽肠子?”
“原意加入张司令的反……军……”甄二爷战战兢兢地说。
“哈哈哈……”张司令一阵狂笑,“‘生乎卢’(未经驯服的牛)扎上鼻圈儿了!给这尕弟兄松绑!”他指了指身旁的九天保命令道。
“作孽啊!”九天保一边哆哆嗦嗦地给甄二爷解绳子一边低声嘀咕着。
土匪们将扎西阿卡家的帐房羊皮炒面酥油等等一切用的吃的统统驮在阿扣家的驮牛背上,然后将他们一家三口的尸体丢在他们准备了一个夏天的牛粪、柴禾上,点着后浩浩荡荡地朝祁连山的深山老林里进发了。
走出沟口时,甄二爷勒住枣红马,回望着这个给了他童年的欢乐青年的甜蜜,寄托着他一生向往和幸福的欠隆沟,泪水混合着雪水在他的脸上流成了两条潺缓的小河!他看见卓玛家的帐房所在地那浑黄的烟雾在弥漫的风雪中如鲛龙在肆无忌惮地狂舞。
卓玛卓玛我的卓玛啊!他痛苦地在心中呼唤。眼前浮现出卓玛那在火红色的山丹花白色的杜鹃花紫色的格桑花编成的绚丽多彩的花环的映衬粉嘟嘟的脸蛋,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和琥钡似的白牙以及在那镶有织锦缎的美丽花边的衣裳下那苗条的身躯……而这一切,此时此刻,正化为一阵烟雾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走吧,娃娃!”九天保在马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
甄二爷沦落成了一名亡命天涯的土匪。 。。
末代枪王(五)
土匪们像一群游荡在祁连山麓里的吸血蝙蝠,白天躲藏在深山老林中不敢露面,不敢烧火做饭,连马匹也不敢放出森林,让它们到山坡上去吃草,惟恐泄露他们的行踪,招致解放军和民兵大队的围剿。只有到了夜晚尤其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土匪们吃饱喝足后才敢四面出动,去寻觅坐落在祁连山皱褶里的“塔哇”(给藏传佛教寺院放牧的牧工)们的帐房,劫掠他们的牲畜、炒面和生活用品。
“塔哇”们飞马报知寺院活佛和部落头人,征得同意后, 纷纷搬到遥远的冬季草场上去了。一时间,这祁连山麓方圆几百里的地方变得杳无人迹。没有了生活来源的土匪们很快将劫掠来的那些牛羊吃得所剩无几。加上天气慢慢变冷,晚上从祁连山千古冰川上袭来的阵阵冷风和大雪山上飘来的严霜,冻得衣服本来就十分单薄的土匪们无法入睡。不时有土匪开了小差,气得张司令暴跳如雷,整天提着马鞭像一个丧心病狂的嗜血动物,将看不顺眼的土匪绑在树上抽打。
“甄二爷,我们也逃吧!”有一天晚上,九天保偷偷地对他说,“凭你的枪法,我们一定能够逃出去的!”
他摇了摇头。他太清楚这莽莽祁连山了!他知道,那些逃出去的土匪就是不迷失在这莽莽林海,不迷失在这秋后常常云雾密布的高山草甸,葬身于瞎熊、豹子、豺狼之口,也会逃不出皑皑的冷龙岭,翻不过那几座高耸入云的达坂山到达有人烟地方。我甄二爷凭着熟悉的路径凭着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汗血宝驹枣红马兴许能逃得出去,可你们凭什么逃出去?尽管这些土匪的马群里也有著名的“青海骢”,尽管这些马在秋后空寂的草场上吃得膘肥体壮,但这些马岂能与我的枣红马同日而语?说不定狂奔一夜后到达极度缺氧的雪山垭豁里时就会鼻口流血毙命于地的。他不止一次看见过这种事儿。
何况,解放军和民兵大队穿梭在高山峻岭,眼巴巴地希望他们撞上枪口来;更何况,张司令为了防止土匪们逃跑泄漏行踪,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白天黑夜指派亲信扼守在驻地周围的关隘要塞,并下了死命令,对于意欲图谋不轨或擅离大本营者一律就地击毙。
看到甄二爷坚定地摇了摇头,九天保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不跑就不跑,可你千万不要告诉张司令啊!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她们在家里眼巴巴地盼望着我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