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祸上身,怕被赵责牵连。渐渐的,逃奴也多了起来,开始还有人追杀逃奴,但逃奴数量一多,连官府也忙不过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而赵责驻守在京城的士兵也起了躁动,许多士兵也知道这一天死一人之事,怕死的心理让许多士兵逃离了军营。还有一些将领通过阿正发放的小册子知道赵责罪行,正义感让一些领兵的将士带头反戈逃跑。而这些逃跑的士兵最后都被赵寰所接纳。
赵责躺在床上像个死人,只是每日疼痛与昏迷间模模糊糊听到消息,让他更加痛苦。他的女人们,他的手下,他的儿女,竟然一个个以各种方式离开了自己……而他自己,只剩下一具残破的身体躺着,动不了,说不出话……层层叠叠的痛楚让他什么也做不了。
人生之中他第一次反省,到底为何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明明在算计上从来没有失误。他摒弃了人的感情脆弱,为何还会是如此失败?莫非天下真有报应?有鬼神?
不,是阿正,一切都是阿正的错!他果然是复仇的恶魔,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和把戏,是他毁了这一切。孽种,不折不扣的孽种!
当夜,恍然睡梦间,他惊觉自己眼睛能视,一个黄衫女子正端坐在桌边抚琴,长发披肩,秀目红唇,在指尖透着优雅,每一个动作,一颦一笑,美到不可方物。
“丹姬?”赵责的手指有些颤动,他想爬起来,却伤痛到动弹不能。
“赵责,你终于肯见我了,”一句充满幽怨的声音传来,丹姬素手拨弄着琴弦,眼光涣散,没有看向王爷,“你不信鬼,所以才会看不到我。而今你终于有了一丝反省,我才能用魂魄来会你。”
王爷的眼眶渗出一滴泪水来:“妖孽,是你?你还敢来?!是你生的孽种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你——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丹姬绝美的脸庞露出一副凄美的讥诮:“你恨我?你恨阿正?这本来就是一个谎话,”丹姬轻笑一声,“到了现在,你难道还不清楚你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吗?”
一声激扬的琴声绽其叠叠心弦,丹姬露出几分苦涩:“恨魔已灭,你不该再有恨的。从头到尾,你对阿正的真实感情,其实只有‘嫉妒’两字。你一直害怕的,不是他的恨意,而是他的善意。因为他的善,比你的恶,更得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要结文了,我要出场跳一跳争取存在感。
☆、恨从来就是借口
丹姬抚琴,几番嘲讽却带着哀伤的表情:“阿正从小的特质,就和你格格不入。他用善和真诚来处理事情,而你是用强制和各种肮脏的手段。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的童心,却得到了众人的喜爱,而你,”丹姬冷笑,“别人对你都是逢迎讨好,没有一个人对你真心,所以,你心里那个时候就不平衡了。但他是你的儿子,还那么小。你觉得对他吃醋是件很可笑的事,并没有去深究,只是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妒忌心,压到你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地步。直到那一天,那个所谓的丹姬刺了你一刀,你便有了打压阿正,释放心中妒忌的绝好理由,那个理由便是仇恨。是因为仇恨,你把世上所有不正确的事物变得有理,把慈父变成魔鬼。可是,精明如你,又怎么会被魔鬼的把戏真正欺骗呢?”
赵责内心深处中一震,咬着痛楚颤抖起来,他拼命想坐起来,却动弹不得。
幽怨缠绵的琴声戛然而止,丹姬玉洁的手高扬一番,葱玉的手指于空中轻划,绕出一丝旖旎之色:“二十年前,地府的白无常总管曾投梦找过你,告诉过你真相。后来,你在抓辽国余党时,也发现了,我丹姬早就和他们反戈,多次抗拒命令没有杀你,他们已经和我断绝了关系。你很清楚事实,但是你不想承认,是因为你从复仇中得到了快感,那种为所欲为的快感,你给自己的快感和暴虐,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天,你和阿正滴血验亲,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赵责全身痉挛了一下,他赫然想起,滴血验亲那一天,他心软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补偿阿正,想除去他的奴籍,想认回他。
但是,他怕,他怕阿正恨自己。人受了冤枉,怎么可能会不仇恨不想报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赵责那几年故意躲开阿正,不敢见他。因为害怕看到阿正那无辜却暗藏杀机的眼神,那份无法言状的执着和坚韧,或许,还有参杂在其中的仇恨……
丹姬姗姗而来,若一朵轻云,坐落在赵责的床边,一双来自冥界的幽怨眼神对着赵责:“后来,阿正为奴隶说话,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在下人中的评价比你还高。所以你开始妒忌他,他是个低微的奴隶,无权无势,然而,却夺走了民众的信任和支持,他隐藏的力量,是强大而恐怖的,所以,你害怕到了极点,才对他万般折磨。你以为,你折磨他,他就会认输,就会妥协。但是,阿正坚持到可怕的地步,他能忍痛,肯付出。用了整整十年时间,你才用牵连制度把他压下去。你以为你能压住他的傲气和毅力,可惜,你输了,阿正的正气和骄傲,你从来就不懂……说到底,你就是个嫉妒心强的小心眼男人,亏我曾经还喜欢过你……”轻柔的话语淡了下来,丹姬低头靠近赵责的脸,一张绝美的容颜带着重重的怨气和阴狠。
“你想做什么?”赵责瞪大眼睛,拼命想挣扎,手脚像是被冰雪冻住,动弹不得。他继而看到,丹姬纤细的手骨,狠狠掐向赵责,赵责用破嗓子嘶哑道,“放手,我是爱你的,丹姬……我……”越勒越紧的手,让他说不出话来。
丹姬冰凉的话似乎充满柔情又似毫无感情:“你早就不爱我,你若对我有一丝情,就不会对阿正痛下二十年的毒手,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丹姬越掐越狠,赵责满脸通红,眼窝深陷,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发出“嘶,嘶”的哀鸣。
赵责眼中布满血色,心中哀嚎起来:本王要撑起自己的家庭和权利,要在彷徨中找到自己位置和准心,即使千夫所指,也要永远撑起刚强树立自己的地位,得到别人的承认。这种苦,你们怎能懂?即使内心深处知道有愧,但别人又何曾对我付出真心过?为何我要为一群对我有异心的人好?人都有罪,人皆是肮脏的生命,若你不压制别人,别人就会压制你。这么多年,我不过是求自保,我到底真正做错了什么?
“住手!”忽而,一个白色的影子出现在丹姬身后,丹姬的肩膀被捏了一下,丹姬霍然松手,她回头一看,又娴然一愣:“白大人,为何你要阻止我?”
白痴冷色看着赵责:“他的时辰还没到,无需拿这种方式处理,请按规矩办事。”
丹姬抬头,柳眉半凝,继而目光微转,顾盼而下,对着赵责凄笑:“我本想让你死得轻松些,但无奈你惹到不该惹的人,想帮你也帮不了。这是你的命,祝你死得愉快。”继而,徐徐站起,冷情地瞄了赵责一眼,便狠心转身走了。
“谢谢你,”白痴缓缓道,“那三年对阿正的照顾。”
“不客气。”丹姬傲然一笑,带着一丝忧伤,悠然离开了。
白痴忽而抓住丹姬的手,用一双冰冷的眸子凝视了丹姬一会儿,四目相对,千言万语,白痴专注地看了丹姬一会儿,她想问一句话,一句萦绕在她心中许久的话,却问不出口。
丹姬苦笑了一笑,白痴专注的凝视,被丹姬那双浑然而深邃的眼神溶解掉。白痴的眼神太冰冷锋利,而丹姬的眼神太深太混,两种眼神一交流,似乎什么都懂了。
白痴苦笑一下,松开了手,罢了,有些事,还是不用知道好。
丹姬转身离开,身体消失在空气里。白痴缓缓走到赵责面前,赵责看着白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他记得,二十年前,这个女人曾在自己梦里出现过。她飘渺到似一朵云,杳然,旖旎却又无情。
这个女人,似乎还在哪里见到过……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白痴冰冷地凝视着赵责,用低冷的声线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二十年前见过你,我提醒过你的下场,可惜你不听,现在,该是你偿还的时刻了。”白痴的话,冷到没有一丝温度。而她的面容,是如此深沉而美丽,不沾半点世俗浮华,素白的脸,淡淡几根青丝垂在额头,若一根青葱般带着俊秀与刚毅。
白痴的美,和丹姬不同,是充满英气的美,不带娇柔,干净而刚毅。
赵责抬眼,迷茫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似乎在远久的记忆力存在过,但是,具体如何,竟然一点不记得。不是二十年前,是更早的时候,或许,是出生之前,又或许,是更早更早。
苍茫而缈远的记忆,若天歌的回响,似尘埃如风境,若指尖若失若离的绵绵触感。倾城倾城的女子,反弹琵琶,宁幽致远,一瞬间,这回忆又似潮水冲去沙滩痕迹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赵责伸出手来,想抓住这曼妙的幻影,却若跌入沉潭的磐石,被全身缠人的疼痛拖入深渊。
白痴看着赵责痛苦的样子,心中竟扯出一丝伤痛来。为何此种痛楚会如此渗入心扉?她被罚下天庭后当白无常后,便被洗去了记忆。但是眼前这个人,似乎是在天庭上见过……白痴不想去探究,多年来她一直不想了解事实,但不管了不了解,一切已经太晚了。
所以,郑大人才会如此亡命地要唤醒他。郑大人已经尽力了……
白痴哀伤叹了口气,掩住伤感,感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