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更迭的脚步,一男一女,齐声向她行礼。
慕容堇从记忆中回神,侧身看去。女的是青荇,甜甜一笑过来扶住她,努努嘴,“章大人是国事繁忙,这会儿才过来呢。”跟她一起来的男子,英俊恬静,斯文淡雅,表情波澜不惊。章从素从当年那个公然拒婚的青年,已经成为大燕的丞相大人了——当然是在慕容堇的提携下。
此时,被青荇的快人快语相激,章公子无奈笑,一双探寻的眼睛却看向公主,“刚才被几位臣子拦住,说了闲话。”在青荇感兴趣地追问下,他才接下去,“他们都说公主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夫君嫁了。”青荇一愣,然后连连点头。二人一同看慕容堇的反应。
慕容堇失笑,他们两个这段双簧倒是唱得好。可说不定还有一层考量:慕容靖渐渐长大,朝中有人不满她把持朝政。可笑!慕容靖今年才十四五,要还政,也不是这个时候。
慕容堇走下城楼,低声,“我不想嫁人,章大人该明白。”
章从素一愣,继而苦笑。公主现在当然不能还政,朝廷还很乱,许多皇室王爷眼睁睁地等着争权,慕容堇怎能在这时候嫁人呢?可他觉得,慕容堇不肯嫁,还因为一个人的原因——
那年春雨,他单单在下面看着,就觉得慕容堇极为喜爱谢书雁。纵是她和他立场不同,他们的爱却从来没变过,任何人都插不进去。
章从素叹气,努力忽视脑中的旧事,牵引公主下楼,“仪仗已经准备好了,皇帝也在下面等着公主。此次去兴山祭祖,公主和陛下一同前往,实在是……”
慕容堇打断他的话,“盛京如今已没什么重要的,还有辅国公等相守,我很放心。恰恰是如你所说,兴山太远,又冬日多大雪,皇帝年幼喜贪玩,除了我的话,谁也不听。我不放心他独自祭祖,只能跟着同去了。有南野王军队相随,御林军也拨出人来跟着,应该没问题。再说,我也很多年,没见过我们家的人了。”
听公主说道盛京如今没那么重要,章从素心中疼痛,却也只能认同。三年前的城战让盛京元气大伤,有大魏暗中看护,是没什么问题的了。只是这终日看大魏眼色,还得提防着大魏什么时候就转了主意,实在辛苦。
但他不便多说,因为小皇帝已经扑过来,欢喜地抱住慕容堇,“姑姑,你去过兴山吗?听说那里终年大雪,山壁陡峭,是不是呀?我能不能不听太傅讲学,好好玩一场啊?”
慕容堇微笑的目光扫过去,小皇帝悻悻地松开手,扁嘴,“好嘛,朕是一国之君,朕不能荒废学业。”
慕容堇悠悠道,“还想玩呢?明年左大人家里的姑娘就嫁到咱们宫里做皇后了,你就不能稳重些?”她这一句,就堵住了小皇帝的嘴。小皇帝面红耳赤,抓住小姑姑的衣角走向仪仗中,不敢再多话了。想来真是失策啊,他以前见小姑姑高高在上,整日不言不语,以为小姑姑不善言辞;结果现在小姑姑来教导他学业,他才发现,小姑姑平日是懒得和人言语,她有时候说起话来,能呛得人一句也开不了口呢。
谢书雁到了一处小城镇,跟一位眼瞎婆婆学打同人结。惹得老婆婆满面皱纹,还直夸他,“小谢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一下午就全学会了,我们村里的那些汉子,十天半月都没有小谢打得齐整。小谢成亲没?要不要老婆婆给你牵个红线?”
秀丽的谢书雁不敢让怀疑他是谢家人,就化名“小谢”。他自来什么都喜欢学,为人又亲切温柔,让人如沐春风,半天时间就让瞎眼老婆婆相见恨晚,恨不得认他做干儿子。听到老婆婆这么说,谢三郎眨眨眼,忍笑,“我还没成亲,但我有心上人呀。”
老婆婆失望下,却含笑点头,“难怪想学打同心结,送给情人吧?”
“是呀。”谢书雁认真地玩着手里的红线,笑着答。
“小谢啊,老婆子我虽然看不见,可听你声音,都知道你必然不是咱们这些俗人。”老婆婆感慨,“能让你喜欢的,必也不是寻常女子。”
见老婆婆脸上失望之情明显,估计是感慨自家闺女不能嫁给谢书雁。谢书雁忍笑,故意逗老人家高兴,“就是寻常女子啊。又凶,又傻,又呆,矫情得不得了呢。”
“这样坏?!”
“……是啊,”谢书雁摸着下巴,点头,“可她身份高,大燕镇国公主啊。我这个江湖草莽,肯定配不上人家。”
好在眼瞎老婆婆离盛京十万八千里,对长公主那点儿情情爱爱也不是很清楚。不然,他又是小谢,又是公主的,谁不知道他的身份啊?显然谢公子也没打算刻意隐瞒。他就是来城里,见老婆婆一人卖同心结,身边没个人陪伴,觉得可怜,就跑过来和老人家说说话的。
老婆婆拉近他,偷偷摸摸道,“真的是镇国公主?”
“对呀。”
“小谢,你这个傻孩子!咱们老百姓,能想那么厉害的人吗?!”老婆婆痛心疾首,还听谢三郎捂着嘴直乐,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笑笑笑,一点正经都没有!光笑有什么用啊?你去盛京参加科考,都比你在这里蹲着陪我老婆婆强!”
谢三郎眨眼,“可我喜欢陪婆婆说话啊。”
老婆婆眼中疼惜,实在喜欢这个为人随和、不嫌弃自己眼瞎的青年,继续拉着他的手,小声,“不过你眼下有个机会!镇国公主带着皇帝去兴山祭祖,兴山离这小城很近的!你骑着马,一天就能赶过去了……不过小谢你可不能乱来,那里守卫很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