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和宇长长吐出一口气,收回了手脚,拿起边上小几上的巾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一抬眼就看到了立在院门的一个小姐。这位他倒是没见过,不过看打扮,应当在家里头身份不低,而且还未曾出阁。心里一盘算,马和宇就知道了谢凉萤的身份。
早就听说颜氏另还有一个女儿,在三房排了长女的位置,想必就是这位吧。马和宇上下打量着谢凉萤,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倒是长得挺标致的,比她妹妹要美上几分。
马和宇端起神医的架子,并不到谢凉萤跟前,只远远地拱手行了一礼,“谢五小姐。”
谢凉萤从院门处慢慢走进来,“马大夫好。我昨日方才归家,不曾来拜见,还望海涵。”
“我不在乎那些俗礼。倒是听说五小姐先前受了伤,不知道如今好些了没?”马和宇舔了舔嘴唇,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替谢凉萤治伤。要知道那伤着的地方,可是寻常轻易摸不着见不到的。他就连给谢凉云看腿,都是隔着一层厚棉布。
谢凉萤按下从内心涌上来的恶心感,“有劳马大夫费心,已经好多了。”她话锋一转,“我听祖母说,马大夫能替我妹妹治腿?”
马和宇的眼神闪烁了起来。旁人兴许不知道,但他是最清楚自己的斤两的。之前能治好几个京中贵人,那也是误打误撞,实际上马和宇根本没多少本事。宋氏也是怜惜颜氏,所以才经由旁人的介绍,搭上了马和宇。他虽然医术不甚精通,但嘴皮子却是顶尖的。几番话下来就说服了宋氏,让他能进入谢家给颜氏看病。
谢家富丽繁华的宅子,让马和宇心里一动。若是能借此大捞一笔,也不算白来一趟。给颜氏搭过脉后,马和宇心里就知道为什么连太医署的人都不敢轻易打包票了。
颜氏这病,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全看天意。老天爷若是哪天开了窍,那颜氏就能奇迹般地恢复,若是嫌她,那这辈子颜氏就只能在床上耗着了。
马和宇并没有任何把握,但他胆子却大。本就不过是看在钱财的份上才来的,索性就给颜氏下了几剂猛药。太医们知道这些方子,却不会轻易用,那是把颜氏剩下的日子都给耗进去了,连等老天爷开窍的日子都兴许等不到。即便等到了,怕也是没几年功夫好活了。
他才不管这些呢,只要能暂时见效,让谢家和颜家信任自己就行了。
可谁知谢家祖母见他能妙手回春,便提出让他给谢凉萤看看。她心里还是对谢凉云抱有一丝希望,万一……万一她的乖孙能好起来,能重新走路呢?
马和宇见搪塞不过去,所以随口胡诌了一个法子。他笃定谢家祖母是不会答应的,以腿换腿,就是以命换命。还得是血脉至亲,这搁谢家祖母心里,哪个都是心尖尖。
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样,谢家祖母一口拒绝了。马和宇自然乐得轻松,只要再给颜氏服几副药,能开口说话了,他就“功成身退”带着钱离开京城。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谢家哪里能抓的住他。
只是马和宇并非神仙,所以必有失算。他哪里知道谢家祖母那是明面上拒绝,暗地里却求医心切,竟把主意打到二房头上去了。
对这些毫无所知的马和宇还在打着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想着要算个黄道吉日就开溜,谢凉萤就找上了门。
谢凉萤故作着急地问他,“马大夫所说的法子,真的能治好我妹妹?”
马和宇含糊地道:“能不能治好,还是得看老天爷。这种事,我一个凡人大夫哪里说的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他的回答坐实了连嬷嬷和清秋在谢凉萤跟前告的状,谢凉萤也越发不会信他。
“那还请马大夫早些做准备,挑个日子就试试看吧。”谢凉萤装作满怀希望地看着马和宇,“若能治好妹妹,我们谢家都会奉马大夫为座上宾的。”
马和宇冷汗连连,“既然五小姐救妹心切,那我这就去做准备。一旦有消息就通知你。”
“劳烦大夫了。”谢凉萤朝他盈盈一拜。
望着谢凉萤袅袅而去的背影,马和宇不断咂着嘴。若真的要换腿,那还真是可惜了这位五小姐。
谢凉萤回到屋里,就觉得马和宇这人不能继续留在谢家。不过一个假神医,之后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断不能留着他继续在这里。她可一点都不想拿自己的腿去和谢凉云的换。
一想起方才他盯着自己看的样子,谢凉萤恨不得把身上洗个十遍。
只是如今谢家祖母信他十分,怕是轻易赶不走人。
双珏见谢凉萤满脸的不高兴,便上前轻声道:“姑娘,主子今儿兴许就回来了。你要不要出去同他见一见?也好散个心。”
谢凉萤撇了撇嘴,“成吧,去和祖母说,我要出门看铺子。这些日子都是魏先生在管着,我这个撒手掌柜总得去看一眼。哪里能事事都靠他里外忙活。”
薛简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着老薛和毕元。
谢凉萤看了眼闷不做声的毕元,还有边上挂着笑殷勤对他的老薛,忍不住轻声问薛简,“你怎么说动毕元从那儿出来的?”
薛简朝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的老薛努努嘴,“我哪里能有那能耐把人给说动。最后还不是得靠老薛。”
谢凉萤眼尖地看到了毕元包袱里头露出来的灵位一角,福至心灵地道:“是不是老薛说……要把他娘给移到祖坟去?”
薛简看了她一眼,“这也算给了人家一个名分,也是认下了毕元。”
谢凉萤用手肘捅了捅薛简,饶有意味地看着他,“老薛把家人给找着了,你是不是……有些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