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溪四肢舒张躺在床上,摆出了个标准的‘大’字,单薄的被单褶皱地搭在他的身上,配合着他那张生无可恋的慵懒神情,像极一条会葛优躺的败犬。
现在是早上九点,夏日的阳光浓郁如鎏金,渗进闭合的厚重帘布,将整个房间照亮。平常这个点,要不是在自己位置上认真听着老师的讲课,要不是坐在餐桌上吃着惬意的假期早餐。对于一个没有熬夜爱好的有志青年来说,这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剧本,就连挑剔的导演也找不到任何的可以吐槽的地方。
不过今天像是被看不见的蜘蛛精,用黏稠坚硬的蛛网牢牢束缚,将他身上所有的精力完全榨干殆尽,连起身这样的动作都没有任何的力气。他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扯动下僵硬的嘴角,露出‘在这样没有希望和光明的世界中我没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想法’的悲观神情。
从此刻开始,徐逸溪仿佛开始了危险的倒计时。再过上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会和拥有绝对优势的男人婆碰面,尽管昨晚的彩排让他看到了丝丝生的希望,但是那就像是渺茫的蒲公英,谁也不知道在风中飘荡的它,最终会降落到什么地方。
要是能平稳地落在如银镜的湖面还好,就算泛起涟漪也如蜻蜓点水一般微不足道。但是如果降落的下方是喷涌着热泡的岩浆,滚滚的浊浪将想要逃跑的自己紧紧包围,一点点向下拉扯。那么等待着自己的,恐怕就是男人婆危险到足以威胁生命的铁拳和将整个视网膜覆盖的黑暗。
他虽然有很大的把握,觉得男人婆会原谅自己的不辞而别,毕竟这样的逃离可是第一次,在那之前他可都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大哥屁股后面,乖得像条可爱的小狗。
都说第一次犯错是无心的,都值得原谅。徐逸溪自己也是这样觉得。但是他现在不敢揣度魔王殿下的心思,谁知道她会不会想起自己过去时候犯下的某个小错误,然后在脑海中无限放大,再加上自己像叛徒一样的叛逃行为,一股无名火直接蹿上心头,然后就是一记没有任何征兆的重拳就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就跟之前在学校心理健康课上老师说的一样,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是一个没有任何理智的野猪,脑袋中唯一的想法就是用最很的手段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徐逸溪还记得,给他们讲心理健康的是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地中海油腻的发型配上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因此许多人都在暗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笑佛。
这并不是什么贬义的嘲笑,而是直接地说明了他与世无争的性格。
第一堂课的时候,中年大叔就开始可口婆心地给大家讲明打架的危害,劝告同学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造成终身的悔恨。那个时候徐逸溪还特意眨巴眼睛,暗示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婆。
结果男人婆一边认真地点头听着一个个酿成惨剧的案例,一边用如同鹰爪般锐利的小手拍着自己的大腿,宛如带着坏笑不怀好意的大哥即将教训不听话小弟的前奏。果不其然,当天下午的训练,男人婆特意延长时间,而且打在自己身上的每一拳都变得十分用力,差一点就只能趴着回家。
从那天之后,徐逸溪认识到了男人婆的另外一面——记仇,任何胆敢忤逆她的逆臣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猛然想起前车之鉴的他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生怕与男人婆见面的时候,对方拉着自己走上无人的天台,然后在那里狠狠教训自己这个胆敢偷偷溜走的二五仔。
就像死党说的一样,二五仔没有什么好下场,给二五仔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一想到这,徐逸溪原本开始安定下来的心,又一次忐忑起来。
“要是当初……自己没有离开,而是听男人婆的话,跟她填写一个学校,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了呢?”徐逸溪侧了个身,对着窗前的金色帘布喃喃自语。
他记得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自己实在无法忍受成为男人婆陪练的日子,这样危险的工作没有五险三金不说,甚至连周六周日都得随叫随到。这也就只有傻乎乎的徐逸溪能够忍受下来,随便换个人,恐怕早就高举红旗不畏强权地用罢工来表示对资本家剥削的严重不满。
不过就算是那样像母虎一样危险的男人婆也还是有让徐逸溪心软的瞬间。在毕业前夕,他陪着男人婆参加了跆拳道的比赛,在台下看着她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轻松地以大比分优势战胜对手挺进决赛。
那个时候站在台下的徐逸溪觉得那应该是男人婆最帅气的时刻,一招一式虎虎生风,一拳一脚气势凌人。完全就跟说书里潇洒的子龙赵云一般,在长坂坡中七进七出单骑救主,一杆银白长枪杀得敌军人仰马翻。
但是就算这样厉害到炸天地步的男人婆也还是在决赛的时候又一次碰上了宿敌——夏梦雪。那个宛如手持方天画戟脚跨骏马赤兔的吕布,强大到几乎没有任何人是她的一合之敌。就算是男人婆,也在上一届的比赛中战败与对方的画戟之下,无能为力。
而这一次也是如此,两人分在不同的小组,都以全胜的成绩来到决赛,当双方又一次站上舞台的时候,针尖又一次对上了麦芒,就连坐在台上的解说都激动地站了起来,如同疯狂的信徒,高喊着两人的大名。
那一瞬间,一步步朝着高台走去的男人婆宛如燃烧着斗志的星矢,穿着金黄的战斗圣衣,紧紧地捏着自己充满力量的拳头,灼灼的目光中只有眼前之敌。两人敬礼抱拳,男人婆弯腰时垂下如雨幕的耳发,像是看不见的风,撩动着徐逸溪平静如湖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那样怪异的错觉。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长坂坡上等待着救援的阿斗,而提着龙胆亮银枪的男人婆英姿勃发,手中枪出如龙,凌乱如雨,轻易地将自己所有的防线彻底摧毁。坚硬的马蹄第一次踏上了从未有过人涉足的甲板,朝着自己躲避的舰长室而来。
他软瘫在小房间的一角,面色苍白。门外的铁蹄踢踏,如骤降雨点将他心房用力敲打。刹那间,他觉得自己除了被男人婆飒爽英姿俘获之外,别无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