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安长叹一声放下书稿,抬头看向她。
印花向日葵的被子柔软如云朵,米白条纹枕上,她乌黑长发铺散,衬着恬柔睡颜,令他连呼吸也不禁放轻,唯恐将她惊醒。尽管心中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她,太多谜团等待她给出一个解答,可是……她的睡容如此动人,似乎很久不曾睡得这样安心而满足。
启安拿了书稿起身,只觉膝盖已有些僵硬。他放缓脚步走到床前,凝视她良久。她脸上发热的潮红已退下去,白皙肌肤透出健康的粉色,一丝鬓发贴着脸颊。
启安无意识地伸手将这发丝悄悄拂开,指尖触到她的肌肤,如此温暖,如此柔软……启安薄削的唇角抿起,眉间有一丝深思时才会出现的浅痕,伫立床前良久,似乎终于下定一个极大的决心,转身步出房间,悄然将门带上。
在楼梯上迎面遇见旅馆老板娘,老板娘关切地询问小艾好些没有,启安微笑着说已退了烧,并托老板娘帮着照看艾默一会儿。老板娘诧异地问:“你要出去吗?”
启安淡淡一笑,“很快回来,我去发一份传真。”
“喔,有工作?”老板娘热心地点点头,“这里出去不远有个酒店,那里就可以发传真。”
天色黑透时启安才回来,老板娘见了他便数落:“怎么发个传真去那么久,我们饭都吃过了,小艾还问你去哪儿了呢!”
启安一怔,“她醒了?”
“早就起来了,精神好多了,我给她炖了驱寒的汤,锅里还有,你要不要喝……”老板娘十分热情,话未说完却见启安急匆匆地摆了摆手,只顾往楼上去,关心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令她不由得会心一笑。
推开房门,却不见艾默身影。启安转头,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的露台上,只见那袅娜身影凭栏而立。她披着长风衣,夜风拂动衣带,长发飘扬缭绕。
这背影,蓦地让他看呆,恍惚觉得那么像……那么像他曾经见过的谁的影子,却又是谁,谁会如此孑然,如此绰约,是真的见过还是旧日影像里的惊鸿一瞥?
她听见门开的动静,回眸看来。
灯光映上她消瘦的脸庞,修眉薄唇犹带三分病容,靥上一丝笑意却恍惚。
“你去哪里了?”她声音沙哑,目光清寒。
“我……”启安语滞,对着这样的目光突然不知应该如何说谎。
她垂眸看见他手里那叠书稿,眸色随之一柔,“你带出去看了?”
启安“嗯”了声,将书稿郑重地放回桌上,“全都看完了。”
她长眉一扬。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凝视她,“这真的只是一本小说吗?”
“那你认为是什么?”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如果世上有一种可令时光倒流的魔法,你就是会用这魔法的女巫。”启安深深地看着她,“艾默,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她眼里像骤然落进了星辉,神采焕然。
“艾默,你是谁?”这个她曾经问过的傻问题,他又原封不动地回问她。
她盈盈笑弯了眼,又变回另一种稚纯面貌,“我是女巫。”
启安挑唇笑了,“是,你是会在半夜冒雨上山,挖开一座无名旧坟的女巫。”
艾默目光流转,微微收敛了笑容,“你在奇怪这个?”
启安不语。遇上这样诡异的举动,谁能不惊异?
艾默却漫不经心地笑了,“是你自己粗心,没有仔细看完我找来的资料。不过我也差点忽略了这细节,我们来来去去经过那座旧楼多次,都没想过那是谁曾住过的地方。一旦想起那个人,就会发现所有资料的记载里都少了一个名字——沈念乔,她明明应该也在那里,却没有一句话提到她,你不觉得这有蹊跷吗?”看着启安沉吟不语,她又解释,“如果豹子咬死过一个女人是确凿的真事,真有一个女人在这里死去,可是不是霍夫人,也不是她女儿,那么茗谷当年还有谁,除了她还会有谁?”
她的解释头头是道。
启安微微一笑,“艾默,你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
她知道他惊异的是什么。
“沉睡在月季花下的守护天使。”他凝眸锁住她的目光,“艾默,这句是什么意思?”
她呼吸变得缓慢,抬起眼来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从容回答:“这是一份资料里提过的话,也许是一句给后人的暗示,也许是当时的墓志……我一直也没猜出是什么意思,那天夜里我去山顶,并不是想起了月季花丛,只是想看看以前豹笼的废址,看看传说里的黑豹食人发生在什么样的地方。我本该等到天亮再去,可是一想到那些疑问,就一刻也睡不着,只想立刻去看个究竟。不想却走错了方向,按图纸豹笼在后园左边,我却走到了右边入口,在那片月季花丛里迷了路……我拨开地上落叶浮土,想找到以前铺设的石径走出去,就那么发现了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