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公孙佳府里的熟人一般都很放松,这是一种很好理解的态度——公孙佳府里没有乱人,正经主人也只有她一个,安静又安全。
章昺进了公孙府甚至比在东宫里还要放松一些,他见了公孙佳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多的客气。两人往小花厅里一坐,章昺就说了想要公孙佳做的事。
公孙佳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是谁又做了什么了吗?我回来之后没听外头说你们那儿有什么动静呀。”
章昺沉着脸道:“阿爹对他越来越好了。”
公孙佳要被气笑了:“他也是殿下的儿子!”
“那不一样!”
公孙佳对章昺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说:“您等一下,让我捋一捋。”要让章昺一直说下去,这事儿就没完了,不能顺着他的想法来!
聪明人的想法不好猜,傻子的想法就更不好猜了。对聪明人,你至少还能知道一个大方向——或精明宽容终究会走向成功。对傻子,你都不知道他会在哪一步栽进坑里。
毫无疑问,在公孙佳的眼里,章昺就不是个聪明人。不过作为公孙佳为数不多的愿意共花些精力在他身上的傻子,公孙佳约摸能把章昺的想法猜出个大概来——他急了。
章昺这个人,有时候会有一些他自己都来不及细想的情绪,他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喜怒不形于色,其实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已把底透了个干净。当然许多人都这样,只是自己不觉得而已。他虽然还是端着个四平八稳的架子坐在那儿,嘴里半下着命令,可从这四六不靠的命令内容里,公孙佳已经看出来了——他心里根本没个谱!有谱也是岔行的!
跟傻子说话,切忌跟着他的思路走。傻子之所以是傻子,就是因为他们傻子不好使,跟着一个脑子坏掉的人的思路跑,那不是找坑么?
公孙佳制止了章昺,硬将谈话扯一了正道上来,她问:“您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我是说,根本。”
章昺一愣。
公孙佳叹了口气,说:“您要一直这么防着您的弟弟,那是防不完的。今天他吃饭您拦着,明天他喝水您拦着,你这一辈子为他活着的吗?您自己的事儿不干了呀?”看到章昺也曾回护过她的份儿上,公孙佳上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努力,让他死得别太惨。
章昺道:“所以我说呀,有没有办法,让阿爹答应我出京?”
公孙佳道:“我还是那句话,您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出京?然后呢?”按着岷王的配置再搭一套人辅佐着?不是说不行,而是至尊父子明显没这个意思!章昺现在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大的了,他还没察觉。
章昺道:“自然要建功立业!”
公孙佳认真地看着他,说:“太子殿下已经二十年没有出过京城方圆百里了,燕王殿下倒是往外跑得勤,您不想想这里头的差别?”
章昺居然真的想了:“那是阿爹功业已立,我没有阿爹那样的功业。”
哟嗬!他居然还能看到这个,没死抱着嫡长子的身份不放?公孙佳稀奇地问道:“那又如何?”
“二郎一定是想与我争一争的,你有办法没有?”
得,他又回去了,公孙佳无奈了。章昺能看到章昭的威胁,能意识到嫡长子的身份不一定能保他地位安稳,为什么不多想一想——她公孙佳又凭什么对章昺言听计从呢?或者是往另一边想想,一个庶弟都能让他感觉到威胁了,他不会再深思一下为什么吗?
公孙佳也不想去改变太子的决定,那不是自找麻烦?改变不了太子,那就改变章昺。公孙佳给章昺掰开了讲:“陛下和太子殿下看的是‘将来’,将来还用得着打什么仗?又不是开国奠基的时候!您把心思往那儿放,还有心思放在正事上吗?您的正事儿是什么呀?”
她说得隐讳,章昺再迟钝在“将来”二字上还是很敏锐的,顿时若有所思了起来。问道:“那我该如何做?”
公孙佳并不想教他,甚至有点想坑他,说:“一时之间,我又哪里能有什么规划?我只知道您该把眼睛从别人身上移开,多看看自己。看看这天下,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皇孙。自己稳住,别自乱了阵脚才好。乱则出错,只要不出错您就稳了。
眼下这领兵出征就不是您该干的事儿,打赢了,对您的增益有限,万一失了手,损失可就大了。出镇地方就更没谱了,您出去做地方官?您再说一遍?您要做什么?那是自降品格。”
章昺若有所思,道:“还是与你说话更明白。阿娘就会瞎着急!外公又太啰嗦!”
公孙佳道:“王妃是个聪慧善良的人,您不妨与她聊聊。”
章昺冷笑了一声:“她?”
“她很好。”
“可惜姓……”
“性子也很好,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您要说她不好,那就是太挑剔了。”
章昺叹了口气,深深看了公孙佳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军国大事你够聪明了,人情世故……你呀,还是太单纯。”
公孙佳都被他说懵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反问道:“我哪儿傻了?”在她这儿,说她单纯就跟说她傻没区别。
章昺笑了笑,道:“没事儿啦。”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公孙佳的额角,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