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皇帝起兵的元勋之中,朱勋资格极老,仅次于钟祥。钟祥那个没法比,打小养在皇帝家里的。朱勋可谓“外人”里面一路陪同皇帝走到现在的,能封郡王可见功劳也是不小,心智也绝无问题。只不过他的天赋更多的是点在了打仗上,朝上的争斗稍逊于纪炳辉而已。
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按照以往的经验,必然是纪宸所在的左路才是重点,燕王所在的右路其实是辅线,一向如此。也之所以,皇帝在将防务划分几个区发现行不通之后,果断改成了左右两路,并且以纪宸为左路。
以常理推算,只要常识没问题就该知道,左路才是主战场。这里面没什么技巧,纯粹是由客观条件决定的。大军出动的道路、补给、水源等等,决定了一场战役的规模,山川地理又限制了人的发挥而已。
这个事儿,皇帝看出来了,朱勋看出来了,公孙佳看出来了,连纪炳辉也看出来了——他这个讨了点巧,自从年轻时跟皇帝联手,他就没怎么自己上过阵,军事方面比别人要差一点,胜在他经历得多、看得多,纪宸出发前父子议事也跟他讲过一些,纪炳辉现在对北地的军事的了解是在赵司徒之上的。
说出来的却只有朱勋一个。纪炳辉自己心里也犯嘀咕:我让你稍稍放点水,可没让你一仗没打就先干这个呀!你不先拿个头彩吗?这不对!胡人右路偏师如何能跑得这么快?安定王可也是我纪家的女婿呀!
皇帝是沉得住气,公孙佳是听朱勋说了,自己也就不吭声了。
沉默。
沉默得纪炳辉快要捱不住了的时候,太子发话了,问道:“太尉,左路没有消息传来吗?”
公孙佳一听他说话了,心里咯噔一声,虽说他劝太子的时候以安全为理由阻止了章昭,现在派出了章旭,可也是太子的亲儿子。弄到最后,还是她多了句嘴,多少有点责任。她自己不认为自己要负责,但架不住太子亲儿子正处在危险之中。
这事儿,她必得更上心才成。
朱勋道:“还没有。”
朱雄这个时候插话了:“纪征北是走得慢还是走岔了?我兵部给的地图可没错啊!大家做个见证。”
被朱勋暗中一脚踹了个趔趄,碎步斜退了三步才站稳,朱勋没事人一样一脸正气地说:“将在外,许有别的事情。”
纪炳辉可受不住这句话,看了一眼太子阴沉的脸,他忙说:“犬子必不会有这样的疏忽的!必是发生了什么!京师往北地路途遥远,快马也要数日,许是消息有误,或是路上出有什么事!”
他说话的时候倒是看了公孙佳一眼,他有点心虚,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钟源了。皇帝倒是明君,不至于因为朱勋这一句话就认为纪氏如何,但是……他有点阴沉地又看了下朱勋。
赵司徒听了这许多,终于有一件他能笃定提出建议的事情了,他对皇帝建议:“征北情状未知,不若传令沿途州县上报。”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国家太大了,政令的传达就很要命,军情不知道,那就通过地方。
皇帝点头:“可。公孙佳,怎么不说话?”
能参与这次讨论的人员本就有限,刨去赵司徒等少数几个高级文官,还没说话的就是公孙佳了,她与朱雄还是因为职责关系被临时薅过来的,其他各部的侍郎都还没这个待遇。朱雄上来就跟他爹搭词儿,再把兵部的责任往外摘。
皇帝看着他觉得有点闹心,把公孙佳又拎了出来。
公孙佳道:“会不会……”
“嗯?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学单鬼儿!你爹虽然温良恭俭让,却不会这么瑟缩。好好的孩子,别学婢妾的小家子气!”皇帝显然有点小情绪。
公孙佳就把腰站直,直视皇帝的眼睛:“不是我吞吞吐吐,单先生也没那么无聊,而是眼下咱们什么两眼一摸黑,全靠猜的。只有确定了征北的情况,才能知道全貌。所以司徒说的才是正道。还是先传令各州府吧,也许只是虚惊一场。”
“哦?”皇帝的声音里显出不高兴,他也明确地说了,“就这些?那要你们何用?”
“陛下肯定知道,我说的都是合理的。要是陛下恕罪,我就说说我的猜测。他们叩边的时候,咱们收到的军报确实是左路为主,右路为辅,那是因为山口通路的原因不得不如此。过了这道山……”她走到地图前,用手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就是一马平川,虽然这里有一道河,但不是大河,秋冬枯水加上结冰,他们来了个偷梁换柱。”
手杖在地图上从左向右划了个横线:“左路精锐横插右路!不必左路全动,只要精锐,余下的虚张声势即可令沿途州县收缩防备,更可牵制住左路军。又或者干脆攻下一城,就地补充,以逸待劳等着征北上钩。”
太子急急地问:“你吃得准么?右路不如左路富足,他过右路做什么?”
公孙佳收回手杖耸耸肩:“没有新的军报,我只知道现在跟预判的有出入,要么敌军有问题,要么征北有问题,要不,大家选一个?”
纪炳辉着急插言:“必如侍郎所言!这群野人真是狡猾!”
公孙佳道:“我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一仗,还请早些应对,如果我猜得对,后面会很麻烦。我原本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麻烦的。是我失算了。”
太子毕竟填了一个儿子进去,儿子还喊救命了,刚才急得不行,现在却说:“大家都没想到。要是你猜对了,那是几百年也没出一个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