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昺踏上的半步又缩了回来,回望纪贵妃昏倒的地方,宦官与宫女都在抢着扶她。今天是册封的正日子,纪贵妃无论如何也得按品级盛装,这一倒,头上的首饰掉了一地,身上的佩饰也叮咣乱响。配上四周人惊惶的催促:“御医呢?”真是糟糕透了。
纪莹碰了碰他的胳膊,说:“大郎,镇定!先把娘娘扶到内室吧,在外面不好看。”
章昺道:“哦,你来布置吧。”
公孙佳都要叹气,钟源更站近了一点,低声道:“等御医瞧过了咱们再回去复旨。”
“好。”
御医来得倒很快,一路飞奔进来,把了脉,说:“急火攻心。”
纪莹一面安抚宫中上下,一面安排御医开方抓药,又额外给了御医份量十足的赏钱,低声嘱咐御医把“急火攻心”四个字,改成体虚操劳。章昺一直不肯正眼看钟源和公孙佳,此时也是侧过身体背对着他们,问纪莹:“你这是做什么?不应该如实记录脉案才能对症下药么?”
钟源咳嗽一声:“什么‘急火’?难道要坐实一个‘怨望’你才开心?”
将章昺噎得回过头来瞪他。
御医钱也收了,药也开好了、取了药回来煎好,章昺与纪莹二人亲侍汤药。纪贵妃其实已经醒了,她实在是难咽这口气,索性就装作昏迷,也算是躲羞。她还有一个思量——王贤妃的册封也在今天,就离她不远的地方,难道要等着与王贤妃见面,继续姐姐妹妹?
搁以前,那是可以的,现在虎落平阳,她不愿意见狗。章昺夫妇二人又凑在床前轻唤了她几声,纪莹还要为纪贵妃善后。公孙佳与钟源就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公孙佳在人堆里看到了吴孺人,她站在宫女们的前面,却没有往纪贵妃的床前凑,她的手边是谢孺人,谢孺人身边一个小男孩儿,吴孺人旁边也跟着一个小男孩儿——阿福。
公孙佳目光滑过吴孺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又去看纪贵妃,纪莹已将事务安排得差不多。正与章昺商议:“定襄是女子,我陪你见他们?”
公孙佳唇边泛起一抹轻笑,她已看出来纪贵妃是有意躲着了,从未有人能昏倒还把脸别到里面的。公孙佳道:“怎么不见贺客?这可不对。”除了皇太后派人赏下东西来,纪府也有些充门面的礼物,亲自来道贺的人并不多。
公孙佳问道:“安定王呢?把他请来!”
章昺沉声道:“他须得先出城送梁平。”
公孙佳道:“哦,梁平现在才走?”
“难道犯法?又不曾耽误日子!”
公孙佳心道,你还当安定王是你的跟班,梁平是你跟班的干将?这么维护!
纪莹已经收收拾完了,走过来微微一躬身:“我们去那边谈吧。”将几人引到了偏殿。原本宫里为了庆贺封妃都会准备宴席,纪贵妃这儿东西也是齐全的,只是谁都没心情吃喝,由着它们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纪莹在章昺之前开口,对公孙佳道:“您让公主传话,说没有威胁才是安全的。可如今这……”
公孙佳问道:“王妃知道所有发生的事吗?或者我问得再明白一点,贤伉俪知道司空与贵妃的打算么?”
问完一看这两人的表情,钟源都看明白了,这两个人或许听到一点风声,却并不知道全部,有的也只是一些猜测。恐怕无论是父母还是外祖家,都没有人告诉章昺,章熙已经给纪家划下道道来了。钟源心里骂纪氏父女都不做人:什么事都不告诉他,你叫他如何行动?
纪莹年轻媳妇,不告诉她也就罢了,章昺……算了,他也不大顶用,告诉了真可能会坏事。
钟源就更生气了:这儿子是怎么养的?
公孙佳却没有他那么丰沛的情感,直接告诉了这夫妇二人结果:“先帝驾崩当晚,贵妃派去给司空送信的人,被陛下拿到了。”
章昺一噎:“我怎么不知道?”
公孙佳给了他一个白眼。
纪莹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问道:“所以才有了眼下的局面,是么?”
公孙佳道:“王妃自己都把话说完了。”
章昺脱口而出:“眼下如何是好?”
纪莹已经在考虑要如何保全婆婆、丈夫和娘家了,他们都在一根绳上拴着,而她,恐怕是带不动这些人的。章昺册立太子的希望渺茫,保命做个富贵闲人就不错了,可是章昺恐怕是不愿意的。纪莹有点焦虑,也有一丝绝望。
公孙佳倒显得比纪莹更加的体贴周到:“有句话以前不敢问,现在倒能问得出口了。你是章家人,还是纪家人?嗯?王妃,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