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新婚,公孙佳的日子过得就比谢氏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销假之后去上朝,要做的事情反而比之前要少了一点。北地安宁,枢府交给了钟源,租赋业已核算完毕,需要关心的事委实不多。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元铮不能随便带到政事堂来了,以前他是侍从的时候反而可以与单宇一同进来,结婚之后身份一变,元铮就失去了“侍从”的身份,他进不来了。元铮的主职还在军中,究竟是让他回去北地,还是调到京城,这一点政事堂也比较为难。
延安郡王和霍云蔚都是公孙佳的长辈,断没有新婚就把她丈夫给打发走的道理,剩下一个江平章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且还有得头疼的事情要与霍云蔚掰腕子,并不想给自己再平添一桩麻烦事。
公孙佳就一直把人留在了京城,亲外甥都塞了一个帮手、一个厨子然后踢出了京城,元铮仍然在京中稳如泰山。
这一年的新年,公孙佳过得也与往年不同,不再是除了拜年就是窝在书房里琢磨事儿,或者干脆倒头就睡了。就算坐在榻上看着木炭在铜盆里蹿火苗,身边也有人陪着了。不用他说任何话,只要坐在那儿就很好。
单宇托着张帖子进来,就看到这二位一言不发,傻乎乎地坐着瞅着个铜盆发呆,颇有余盛的神韵。她心道:完了,君侯自打跟他成了两口子,居然被带傻了!先恶狠狠地瞪了元铮一眼,才放重了脚步,发现两人都没看他,心里更不快活,又瞪了元铮一眼,再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君侯。”
公孙佳转过头来,眼前晃着两朵金光,正挡住了视野里的人脸,眨了几个眼睛看清是单宇:“怎么不去玩?”
“今天我当值,”单宇说,把帖子递了过去,“是容家娘子的帖子,她那儿连开几天的席,又各种新鲜的玩艺儿,看您哪天得空就哪天过去。”
公孙佳问元铮:“我哪天有空?”
“明天要去外婆家,后天去朱太尉家,大后天?”
“行。”
单宇道:“那我去回帖了?”
公孙佳点点头,揉揉眼睛,这回不看火苗了,开始看着元铮发呆,端的是岁月静好,几乎不想出门了。
正月里,公孙佳是注定不可能“清静”的。第二天一早,她就要起来去大长公主府。元铮道:“不是很喜欢去外婆家的吗?”
他在心里又把“外婆”两个字念了两遍,他很喜欢这个词,因为以前他没外婆。公孙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喜欢外婆家,又不是喜欢这个时候外婆家的那一群人,等着!除了舅舅他们,一准儿有一堆人上赶着拜年。烦!”
元铮道:“那咱们就悄悄地去,跟外婆玩,不理别人,不叫别人知道。”
公孙佳高兴了:“好!”
说是“悄悄地”,阵仗也不算小,例行是护卫开道。到了地方,公孙佳一头钻进了大长公主的房里就不出来了。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一天大长公主这里的访客她不能装看不见——霍云蔚带着周廷过来拜见大长公主来了。
公孙佳只好穿上鞋子跟大长公主一同见人。
霍云蔚没料到她也在,笑道:“都成亲了还当自己没长大呀?”公孙佳的妆束比较随意,没有正式吉服那股子庄重的劲儿,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挽了个低髻,一看就是放松得很,她跑外婆这儿撒娇来了。
周廷则是比较吃惊,他对公孙佳是一点也不熟,但是!听了许多的传闻。能在京城这片深不见底的地方站得这么高,从来不是普通人。他是被霍云蔚给带过来的,霍云蔚跟他说:“先拜大长公主,他是陛下仅存的长辈,又是定襄府的外祖母,你直接去定襄府拜访也就得几句客套话,跟大长公主多说几句话,定襄府才能对你另眼相看。”
今见此景,周廷愈发相信了霍云蔚的话,心道:他爹当年就是个聪明人,他也不遑多让。
周廷出身比贺州泥腿子要强得多,人情世故也极周到,又沉得住气,拜见完大长公主之后,称呼旋即一变,管大长公主叫:“伯母。”他倒也是叫得,当年他家追随先帝的时候是按着年纪来论的,他的年纪算与章熙等人一辈。
大长公主仔细辨认道:“模样没大变,就是这胡子一白呀,我都不敢认了。”又问他父母如何。周廷道:“家父过世多年,家母仍健在,路途遥远就没来京城。”
大长公主回忆了一下,说:“你娘当年送了我一条好看的留仙裙,现在没那样的绣工喽。”周廷就说:“伯母想要,小侄必为您寻来。”
两人闲话家常,公孙佳与霍云蔚在一旁交换眼色,霍云蔚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公孙佳点了点头。霍云蔚问:“小元呢?别是你那些舅舅、兄弟们围了教规矩吧?”
公孙佳嗤笑一声:“奇了怪了,我们家哪有什么规矩的?”
大长公主插了一言:“就是,到了我这儿只管快活,哎哟,去,看看小元,不许别人欺负他!尤其是六郎!”六舅舅钟泰是个没谱的人,也挺疼外甥女儿,这要……
一群人又匆匆去把元铮叫来。
周廷未曾见过元铮倒是听过他的名声,毁誉掺半。据说,他是新一代里颇被人看好的小将,可是不走正道居然入赘了。时人既羡慕他这一步登天,又瞧不起赘婿。恰如公孙佳的风评,孤女可怜,手握大权又可敬——终究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