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宴会很和气,如果博弈的双方中有一方缓和了下来,另一方再不肯让步气氛也会稍稍缓和。
赵司翰与江平章两个在闲聊,绝口不提什么朝政,从赵家儿女的婚事近在眼前说到江平章的外孙女也快长大了之类。
延安郡王虽然要保持着丞相的体统,仍然不改本色,与宗室子弟们打得火热。公孙佳一向安静,平素也不大爱交际,她与钟源倒是十分亲近,给钟源腾了半个席面,让钟源的搬自己旁边来两人一起说话。
霍云蔚坐在公孙佳的上首,政事堂从面上看是以霍云蔚为首的,他挺满意现在的情况,对周廷遥遥举杯。亮了个杯底之后偏头想跟公孙佳说话,却见公孙佳给钟源盛了碗汤,兄妹俩凑一块儿叽叽喳喳。霍云蔚也就转过头去不再看了,想说话,有的是时候,不必非得等这个场面。
钟源的忧虑有点压不住,对公孙佳道:“陛下近来过于劳累了。”公孙佳道:“人心焦的时候你不让他干事儿他才要暴躁,你在这儿担心也没用,请嫂嫂与皇后娘娘碰个面劝一劝。我再去拜诣太后娘娘,有她们出手,不比你干着急强?”
钟源心下稍安:“不错。你早就该回来了,说服他们的事情还是得你来做。哎呀,但愿从此以后都能齐心协力。”
公孙佳道:“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钟源当然是不信的,低声道:“能有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很满意了。阿婆常说,人心隔肚皮,面子上他们能做到已经不错了。否则政事堂就先打起来,底下人就更不知所措了。”
公孙佳道:“甭管上头闹成什么样儿,只要不碍于着百姓有口饭吃,天下就还稳当。”
两人说不几句,章熙命太子代自己向群臣道辛苦,近来章熙让章嶟出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显是在培养儿子的人气了。章嶟在温和有礼这一条上做得不错,可惜不是特别的机灵,有点没滋没味的,场面终究没有热络起来。
公孙佳余光瞄到了章熙,见他也是一脸的平静,未见失望也未见惊喜。这仿佛是一种预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公孙佳的京城生活也像是一碗白开水,不难喝,但是激不起人的兴趣。
她按部就班地过着,朝上发生的事她都暗中记下,盯死了户部和兵部不让人插手。其余一概不管。兵部原本有朱雄,现在他丁忧了,公孙佳请示了章熙,把自己三舅又塞了进去。三舅是朱勋的女婿、朱雄的舅子,倒也符合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做派。
一边闲闲准备着过年、冬季可能有的雪灾的钱粮、来看春耕等事,一边与雍邑公文往来。得闲跑去后宫找皇太后、皇后聊天。出宫就跟外婆家厮混,间或把亲娘接过来吃饭。
后宫也不能令人非常愉快,据说,东宫里三个年轻的女人争宠的戏码是一出一出的,快演出半本《孙子兵法》了,无奈是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章嶟他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仨人身上。王皇后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她以前体贴机智,现在却有点发木。
也就皇太后宫里能让人轻松一点,公孙佳与皇太后处得最好,也就最常去皇太后那里,东宫是一步也不进的。皇太后自己日子过得不错,开始怜惜王皇后了:“她这命呀,真叫人没法儿说……”
公孙佳听皇太后表达了一阵善心,说:“皇后娘娘这个样子是伤心得忘了还有正事,您就多看顾些。”
“哎~她管着宫里管得挺好的,我也该享享清福啦,我一个寡妇什么事儿都不撒手,那成什么啦?”
“我是说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前阵子为了朝上的事儿着急上火的,看着疲惫了很多,人也憔悴了。”
皇太后道:“那个事儿我知道的,陛下这也忒急了,那个周廷,刚来的时候看着还好,怎么现在这么眼皮子浅?什么事儿他都要掐个尖儿!”皇太后对周廷也不很满意,皇太后亦是出身京派望族,能满意周廷才有鬼!她对霍云蔚也有点微词,不过没说出来。
公孙佳道:“您把这话对陛下说了?”
皇太后一惊,道:“怎么?说不得?”
公孙佳腰一松,靠在了引枕上:“看来您是说了,说了也不打紧。您知道陛下是一定要推行这事就成了。”
皇太后有点紧张地说:“他也跟我说了些道理,要说这事儿也不是不成,可他这是……家里有了娘子又纳了个新的,有了新人忘旧人,还叫新人欺负旧人,这就未免欺负人了。哪有让新人当家的道理?”
公孙佳道:“您说的是。话都说出去了就别再想啦,不碍事儿,陛下心里要是没这个数儿,他就不是陛下了。”
皇太后舒了口气:“哦哦,也对。哎,陛下近来是着实累着了,好孩子,我心里有数,累你为我操心提醒我。”
公孙佳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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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这里出手,公孙佳很快就知道了内情。皇太后啥也没干,就准备了一餐清淡可口的饭菜。公孙佳将那张抄出来的食单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皇太后真是用心了,这是先帝最后几年比较喜欢的口味。
章熙在皇太后这儿吃了一餐饭,皇太后先说章熙白头发又变多了,接着说:“有什么事儿都放下了吧,咱们只要你好好儿的。”算是找了个台阶下。章熙如今朝上也差不多抚平了,紧绷的弦松了一松,母子俩痛哭一场,算是冰释前嫌。
公孙佳又叹了一口气,她也想先帝了。
再叹一口气,公孙佳把几张纸在炭盆里烧了,问道:“雍邑有消息吗?”
单宇小声说:“一切如旧。不过……您不把小元调回来吗?不然咱们府里得多冷清啊!”
公孙佳道:“他先在那儿镇着吧,路修好了,想赶回来也是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