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幸到了京城,就只剩现在这一轮选用南方士人了。他还不是南方人,他是西边来的,周廷又更看重门第,张幸偏偏是个祖宗三代都土里刨食的穷鬼——第四代祖宗叫啥名都没人记得了。张幸遇到张元,以年长十二岁的模样硬撑着管张元叫“世兄”靠脸皮硬贴上去了。张元只因到了京城没有帮闲,才勉强因为同姓留他当个清客,张幸才算在京城暂时有了栖身之所,哪知张元又被赶走了,这运气真是差到了极了。
张幸来之前还担心霍云蔚不理他,架不住霍云蔚记性好,张元拜见霍云蔚的时候,这个张幸就陪在身边。
张幸听霍云蔚提起周廷,忙道:“不是,是晚生有事来寻相公。”
“年轻人,有话就说,痛快一点,别学那些个花架子。”
张幸生怕他没有耐性,忙说:“是。相公没有发现,如今政事堂这几位,只有您的根基不牢吗?郡王是宗室,又一向不管事,说也只说好话、为宗室亲戚讨情,他最是安稳,整个宗室都会向着他。赵、江二人更不必说,百年望族,根深蒂固。便是公孙丞相,她有烈侯遗泽,自己也有功勋,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是过命交情、雍邑是她一手打造,她最年轻,手上的人却是最牢靠——只听她的。钟枢密人不在政事堂,也与在政事堂无异,他的出身更不用说,又有圣眷,人也聪敏,公孙丞相领兵之前,年轻一代领兵最出挑的人是他。他们兄妹二人又亲密无间、互为倚靠,且都是贺州勋贵的佼佼者,勋贵们也愿意听他们说话。相公您呢?”
张幸顿了一顿:“您也是贺州出身,但是因为周廷,您与贺州勋贵已有了些嫌隙。您为人太耿直了,您看公孙丞相与钟枢密,再无礼的纨绔,他们也不会过份冷落。您也有圣眷,可枢密是陛下的亲外甥、亲女婿。将来,公孙丞相与钟枢密不愿与京派起冲突,他们还能全身而退,您呢?原本,南方士人或许可以与您结盟,现在……”
张幸摊了摊手:“且对南方士人而言,他们自己互相通婚,那才是他们的自己人。譬如周廷与张元,周廷要处置张元的时候,请示过您了吗?没有的,这事他虽然办得蠢,可是其中亲情不言而喻啊!相公,您有什么呢?”
霍云蔚冷冷地道:“我有一腔正气还不够吗?”
张幸笑了,深深一礼:“正义到任用张元那样不通人理的纨绔吗?也是交易啊。”
霍云蔚老脸微红,有些羞恼地说:“狂生!”
张幸道:“不敢当!幸而不止有狂,还有点见解而已。相公对晚生,也要耿直一下么?”
“你直说我傲慢得了!”
张幸又变得乖巧了起来:“晚生不敢。晚生还有一言,不知相公是否愿听?”
“说。”
“相公该任用‘自己人’,您与贺州勋贵相交,仿佛只看得起三、五人,这三五人里还有公孙丞相与钟枢密,其余人等只是泛泛而交,这样是不行的。您该培植自己的势力、为国选材,选真正的人才!南方大得很!天下大得很!并不是只有周廷与他的姻亲、朋友呐!贺州勋贵人也不少,除了纨绔也有栋梁。各地望族亦如是。您又执掌吏部!公孙忙雍邑,枢密顾贺州,赵、江盯着周廷,正是您的好时机!”
霍云蔚没有接他的茬,只是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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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幸?”公孙佳微微皱眉,“张?”
赵锦道:“与张元无关,是个破落户。”
荣校尉不安地动了动身体,说:“属下这就去查!”霍云蔚是比较值得信任的人,他一般也不敢在京城高官家放什么探子,张幸的消息还是赵锦带过来的。
赵锦道:“已经查到了。”
京派盯着霍派、南派不止一天了,这么些年了,互相之间都摸着了一些套路。事情还是江家发现的,跟赵司翰一说,赵司翰就通过赵锦递消息来了。霍云蔚近来行为有些改变,这些公孙佳都知道,她说:“未必就是张幸有什么,霍叔父要是自己还没醒过味儿来,就不是他了。他是个聪明人。”
头撞南墙了拐个弯是正常的。
赵锦道:“霍相公给他授官了,六品,吏部员外郎。”
“哦……”那就不一样了,公孙佳道,“知道了。”出来就当个六品,这玩儿不简单呐!她一开始给蠢外甥的是几品来着?
赵锦适时地止住了话头。
单良嘿嘿一笑:“霍相公这是睡醒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