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出纠缠我,是受你的指使?”
“你一定要这么说,那便确是。”
“你有办法,不让我阿娘魂飞魄散?”
“没有。”
春归冷笑:“我阿娘说她大限将至,但渠出却明显没有这样的担忧,难道大限对魂灵而言,还有区别不成?”
“我只有办法让魂灵暂时不会魂飞魄散,但也仅仅只是暂时。”玉阳仿佛知道春归的盘算,紧跟又道:“你阿娘若凭借并非造物之道,长于尘世逗留,而耽延了轮回,下一世必定会受孽谴,甚至还可能波及再下世、下下世,苦难越多,妄执越深,或许终有一世,难逃毁灭大劫,这非你所愿吧。”
春归黯然,转过身去,她看着花榭之外,那一派炙照光盛,一息间便觉涩辣充斥着眼睑,她垂眸拼命忍抑泪光,良久才道:“我不管你是无常,还是劳什子真君,引渡亡灵是你的职责,何苦牵连我一介凡胎俗体?我根本不知你所称的妄执由何而生,又该如何才能消释,还是那句话,爱莫能助,神神鬼鬼都罢,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顾姑娘,我找上你,可是为了你好。”玉阳是真觉有些气结。
真神显灵,凡胎俗体难道不应该顶礼膜拜?这个臭丫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他根本不用拿身体阻挡春归,只微微一动念力,春归便迈不开步伐了。
“我让渠出跟着你,引荐亡魂求助,你若答应消除他们的妄执,不仅仅是帮了他们,也是帮你自己。”
“这话,还真可笑。”春归想走迈不开脚,却仍然不觉恐慌。
“我没有骗你,也犯不上骗你!”冷淡的真君,这回真被激怒了,连神界的诸君,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偏偏就被这么个凡人不信任,她那是什么目光,跟看一个骗子没有两样。
“你的宿命,乃早亡,你若不按我的指引行为,便逃脱不了宿命。”
“既是宿命,那么我也认了,横竖早死晚死,也都逃不过再度轮回。”
“你!不仅仅是你,天下苍生,都难逃浩劫,只有你按指引行事,才能挽回。”
“我小小女子,凡胎俗体,还是个早亡的宿命,有什么能耐振济苍生?”春归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也的确把这当成一个笑话。
“你真不在意么?”玉阳蹙着眉头:“如果我告诉你,不仅仅是你,你所有在意的人,他们都将不得善终,你也会认为,无非宿命,甘愿消极的袖手旁观?”
“我父母双亡,还有什么让我在意的人。”这话,却稍稍低沉下去。
“纪夫人于你是否有恩,柴生对你是否有义,还有你的嗣兄顾华彬,你的夫婿赵兰庭,他们的祸福荣辱,可全都系于你一念之间,顾姑娘,我深深以为,你还当慎重考虑再作决断。”
念力一松,玉阳没有再拘束这执拗得让他竟然都觉头痛无比的女子。
但春归却没有急着离去。
玉阳不由得心生期翼,稍稍有了笑容。
“护佑苍生,难道不应是神佛的责任?阁下自称神君之子,要挽回人界劫难,易如反掌,为什么要强我所难,妄言取决于我一念之间。”春归当真不愿相信对方的鬼话,但她又的确心生动摇。
无法解释的诡异状况,是她亲身的经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只是一场骗局。
“易如反掌?”玉阳挑起眉梢:“违逆造物大道,难逃大道之谴,此乃人界浩劫,非我神界,倘若人界凡体明知浩劫在前,依然置之不顾消极处世,我神界真君,又何必甘冒天谴多管闲事?!你当我真没有担当风险么?若不是我妄施仙术,开启你的灵识,你以为你能与亡灵沟通?你知不知道我这样做,承担着什么后果!”
玉阳越发恼火,重重一拂衣袖:“也罢,言及于此,如何决断,由你而已,我只最后提醒你一句,我能做的,也就仅仅限于这些,你大可以消极,眼看着你在意的那些人,一个个死于祸难,执妄难除,灰飞烟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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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方为永诀
?像来时的悄无声息,玉阳真君的离开,也像突然被阳光蒸腾了身形,而后蝉吵声又突然响亮起来,望向那水塘,似乎一条条的红尾也莫名摆荡欢快,自东而来的一阵疾风,使白色的芳朵于枝梢笑得娇俏,小小花园里,有如无形的咒止又无声的开解,只留下一个春归,她在几多生灵轻快的一时,再也无法谈笑如常。
很多的决断,不用急于此刻笃定,春归却懂得有那一件,是当真不能再绕开了。
没有稍长的时间,她很快便见阿娘的魂影经粉白的围墙显现,一样是沐浴着金乌光盛,沐浴着茉莉浮香近前,这一刻她的心胸像被一支无形的箭簇洞穿,漏下血淋淋的空洞,再有剧烈的疼痛瞬间充满了脏腑,春归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经历的离别,回回都是如此猝不及防,她真想什么都不顾的痛哭失声,好像只有这样宣泄,才能姑且缓和身体里剧烈又沉钝的疼痛。
但她看到阿娘眼里的水光,无奈又悲凄的神色,春归知道自己还是应当冷静下来。
她把整个像暂时被抽空了力量的身体,斜斜交托给美人靠,她侧着脸,把下巴稍稍藏在肘弯,她不能一直盯着阿娘的泪眼,她看向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翠鸟,站在花枝上,她觉得那只翠鸟一直长久的站在那里,根本没发觉其实鸟儿数息后就飞走了,空留芳朵随着风定,也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