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来见郑公,无非是因郑公曾经屡次手软,并未对我实施毒手,另外我当然也极诧异,郑公对我屡屡网开一面究竟是因何故?”郑秀都不曾惊慌失措,兰庭便更加安之若素了。
“因为惺惺相惜啊。”郑秀又是一笑:“迳勿总不会当真认为秦王能够威胁得了郑某吧?”
“但郑公软肋受控助纣为虐本是事实。”
“我根本不信靠今上之所谓仁德,当真能够中兴盛世治理这个早已腐败混乱的天下海晏河清,皇上缺乏杀伐决断,也并没有哪位皇子足够担当此项重任,
秦姓社稷的出路在于君臣共治,如迳勿辅佐者秦询,他看似贤明,却根本不具备开国太祖能靠一人之力安治天下的能力!秦询或许相比今上不至于优柔寡断,但正因如此,当臣子之权威胁君王之令,一顶悖逆的帽子便足够铲除臣公,那么天下局势又当周而循环,九州朝野永无宁日。”
说到这里时,郑秀的笑意终于收敛,顿时转换为肃厉的气态。
笑的人是兰庭:“那么在郑公看来,如秦王般为谋权位不择手段的乱臣贼子,反而才为圣主贤君了?”
这当真是荒唐滑稽。
不过兰庭也终于明白了郑秀是怎么说服窦章这类从来不曾贪桩枉法的官员投诚,且死心踏地到了宁死不愿供认主谋的地步,无非便是利用君臣共治才为顺应大道这样的说辞。
说起来自从太祖立国,便决意罢除宰相执政的制度,把治政天下的大权牢牢掌控于君王之手,这当然是为了巩固君权,且太祖也的确做到了,不过文臣儒官当然会反对抵触君王大权独揽,更不说太祖、成祖之后,虽说建立了内阁,看似大学士成为事实上的宰相,然而内阁品职不高,在甚长一段时间甚至权限还不如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又的确宦官乱政,好些次都差点导致了亡国之忧。
像窦章这样的儒臣,他们并不知道秦王的恶劣行迳,他们甚至以为郑秀真正辅佐的人确为八皇子,让他们动心的不是财利,是功名,是君臣共治的权望,像这样的人往往会为了所谓的志向和抱负死而后已,暴露了自己,却甘愿力保郑秀不被连根拔除。
看什么人说什么话,郑秀的确擅长笼络人心。
“赵迳勿,秦询罹患狂躁之症,他嗜杀暴戾,一旦得位便会大开杀戒,他如合能获人心向服?届时文有轩翥堂,武有魏国府,只要你我倾力合作,大可行为废君另立之事!只要君臣共治之制为我等奠定,方有望实现中兴盛世海晏河清。”
“郑公这是君臣共治?这与谋朝篡位何异!身为臣子却胆敢行废立之事,与唐后宋前手掌兵权者便能坐拥天下何异?五代十国仅历百年,多少无辜百姓亡于战乱,民不聊生路有冻骨,何谈盛世泰平?更甚至于引夷族入侵,使汉人沦为亡奴!赵兰庭绝非愚忠愚孝者,却不能认同郑公为图私欲尚且粉饰逆骨的说辞。”
兰庭冷冷看着郑秀:“我辈眼中的事实是,郑公党徒为夺权位,不惜敌通夷寇,纵其对我百姓父老屡行烧杀劫掠之恶行,踩着无数冤魂与白骨,还敢称什么是为盛世泰平海晏河清?且在我看来,郑公眼见罪行即将暴露时,可再不情愿对在下手下留情,不也有你死我活的决意,郑公此时又何必虚伪套话?”
郑秀放声大笑,摇头又再摇头:“中兴盛世海晏河清,是我郑秀的抱负,倘若无我,我可不愿让他人得益!不过赵迳勿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是以百姓为重,在我看来盛世从来都是强者的政绩,而要实现盛世必须得牺牲部份弱者,这天下,何曾有哪条政令是为万千臣民尽皆认同?黎民布衣,他们早已习惯了强权统治,只要有米入锅,有衣御寒,有房舍可挡风雨,他们便心满意足了,他们又哪里懂得什么叫做盛世之治,海晏河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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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为谁而活
“在下一直认为,世间虽有尊卑之分,贵贱之别,但尊者当以德教而服卑下,贵者当以仁慈施庇贱弱,而非是自恃尊贵者罔顾卑贱性命,人无由己及人之心则难以称贵,君无庇护臣民之念而不配为君,郑公口口声声所称志向抱负,说到底还是一己贪欲野心而已,郑公,难道就从未设想沽水之伏若成,在下暂时为尔等瞒骗误从暴君,秦王可会认同你君臣共治的理念?他会否借在下之手,先行将郑公铲除?”
据春归转述那玉阳真君的话,时月回流之前,继临淄王等罪行败露之后,确然是兰庭又再发觉了蹊跷,察获郑秀及温骁等等,兰庭怀疑是秦王故意露出破绽借刀杀人不是没有道理,郑秀这人虽然谨慎,但他极有可能轻敌。
而且兰庭自认为自己还算一把利刃,杀伤力不弱,郑秀仓促之间无力招架才会一败涂地。
“愿赌服输,郑某可从不会以胜负为重,至少我为了自己的意愿付出了所有努力,纵便结果不尽如人意,也称不上遗憾了。”郑秀再斟一杯酒,又是仰首饮尽:“赵迳勿,很多事情我的确失算,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现今的田地,不过有一件事,我可至今笃定,秦询啊,他分明确然对你的妻子顾氏很是爱慕,现下他当然不会逼迫你让妻,但日后他坐稳了皇位,成了这天下的霸主,他是否还会甘心退让呢?
秦询和你们不一样,他读圣贤书,学的是如何用圣贤书统领你们这些儒士,皇室中人,但凡对权位有所企图,追奉的都是君王霸道而并非所谓仁治德服,你就算从龙有功,但想必也明白为什么会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典故,你真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且庇护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