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崎,兴福寺。
咚咚咚的木鱼声从殿内传来,观音菩萨像前的铜香炉上,淡青色的烟气袅袅升腾,让这座寺庙多了一些祥和而又神秘的气氛。
马场利重恭恭敬敬的在香炉上插了三炷香,然后认真磕头,双手合十,进行礼拜,样子无比虔诚。
此时这位长崎奉行只身着一袭青衣,打扮如同一个寻常的住宅唐人(长期居住在长崎的华人),让人看不出破绽来。
礼拜之后,马场利重,走到功德箱前,取出十两银子,恭恭敬敬的放在一旁的案板上,对一旁的僧人说道:“这位师兄,烦请收纳我的功德。”僧人起身,对他合十双手,说道:“敢问是马场利重大人吗?”
马场利重笃信佛教,自担任长崎奉行以来,屡屡前来参拜,却从未表露身份,不知这僧人如何知道。
“大人,后院有一位香客,想要见您。”僧人说道。
马场利重说道:“若因公事,请让他去长崎奉行所。”
僧人又说:“方丈大人也在。”
马场利重不由的有些犹豫,兴福寺的方丈法名真圆,二十年前从福建来到长崎,建设了这兴福寺,在整个长崎,不论是唐人社区还是日本人那里,都有善名,马场利重在被委任为长崎奉行,与前任交接事务时,便听前任说,真圆方丈在唐人群体之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马场利重应当对他礼遇,他才会协助处理事务。
随即,他在僧人的指引下来到后院,后院古香古色,极为幽静,却有一株樱花树,郁郁葱葱,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花开漫天。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真圆方丈端坐于樱花树下的石椅上,微笑念诵。
“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马场利重接上了这首诗的后半句,面对方丈,双手合十,问道:“大师,是要赠予在下一杯香茗吗?”
“听闻马场大人好儒学,与大人一起饮茶赏樱,也是一种乐趣。”真圆微笑说道,他又问:“大人喜爱白乐天的诗文否?”
马场利重坐在了真圆的对面,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日本人仰慕盛唐,而在唐朝诗人之中,尤其喜爱白居易白乐天的诗歌,从京都的天皇公卿,到地方的大名武士,无一不是如此。马场利重出身旗本武士,平日素读诗文,尤其喜爱。
纵然知道,这那位要见自己的神秘人故意安排的,但还是盘腿坐下,与真圆大师畅聊。
真圆大师在出家前,也是饱读诗书的儒生,学问深厚,尤其是对诗词颇有研究,他又博闻强识,二人畅聊之后,马场利重发现,这位大师可不只是可以做自己的知己,其渊博知识,简直可为自己的老师,尤其是对《白乐天集》的理解,更是马场利重三十多年人生中从未见过的,简直惊为天人。
因此,马场利重虚心请教,心中更是感慨,这等人物,便是去江户幕府,也是可以成为座上宾的。
“大师,您为我剖析白乐天诗文中的精要,当真让我大开眼界,在下感激不尽。”马场利重感恩说道,对于他来说,学习这些精要解释,可不只是掌握知识这么简单,回到江户,可以此逢迎上官,得到重用的。
真圆含笑说道:“老僧有一友人,自福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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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持一本《白氏长庆集》,据说是宋版的,马场大人若是喜欢,可去寻他,他是愿意奉上的。”
真圆指向后山一竹林,此时马场利重已经有些疯魔,他当即起身进入竹林,在一泉边,坐着一饮酒青年,形态浪荡,却不失贵气,马场利重看清那张脸,失声说:“郑泰大人,是你。”
“马场大人,多日不见,您可安好,求见您一面实在太不容易了。”郑泰说道。
郑泰是郑芝龙的侄子,比之郑成功年长,平日就被重用,此时在长崎负责打理对日贸易,相当于郑家在日本的代表。
而见到郑泰,马场利重也就知道他的目的了。
长崎奉行地位尊崇,而且很特殊,既是长崎的行政司法长官,也是防备敌人入侵和邪教传播的警备司令,还负责贸易事务,同样也是与外国交涉的外交官。
早期长崎奉行只有一人,但岛原之乱后,增至两人,但长崎奉行也实行交代制度,即交替更换。其中一个人在江户,一个人在长崎,在江户时便是在府奉行,在长崎时便是在勤奉行,每年九月进行交代。
与马场利重一起担任奉行的便是山崎正信,此时正在长崎。
去年九月,二人交代,山崎正信便是引荐了郑泰给他,山崎与郑家关系一向不错,从郑家牟利甚多。
长崎奉行多是旗本武士,其俸禄本身就高于其原有收入,更是可以用御调物的名义,以接近原价的价格买入进口货物,单后在京都、大阪等地倒卖,谋取暴利,每年八月,还可以向当地市民、商人收取钱财,仅此一项就超过千两白银。
外国商人也会赠送礼物,临近诸藩也会如此,这些收入全都是幕府认可的特权,是可以安然落袋的。
然而,马场利重对郑家并不感冒,甚至颇为敌视,这主要与生丝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