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基沣这一年47岁。他身材颀长,体格壮实,浓浓的眉毛,严肃的表情,尤其是那双深邃、乌黑的大眼睛,使人感到有一种威严英武的气概。
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时局,对打内战都极为不满。何基沣说:我们二十九军和后来改编成的三十三集团军,一直浴血奋战在抗日第一线,打了多少仗呀,就连我们的总司令张自忠将军也英勇殉国了,可是老蒋对我们怎么样?抗战八年,我们的部队五次缩编,从14万人缩编到目前的2万人,真是“罐子里养王八——越养越小!”
刘振三也说:像我们五十九军,在台儿庄战役时我们一昼夜行军90公里,与日寇板垣师团展开血战,打得小鬼子伤亡过半,板垣几乎自杀。在随枣战役中,张自忠将军战死疆场。我们这个军在抗战中就伤亡数万人,可是老蒋却不给任何补充。再打内战,我们这点老本就要赔光了。
郝鹏举也说:我和蒋介石打过几次交道,深知他的为人。他对冯玉祥先生创建的西北军是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常常采用借刀杀人的手法,千方百计要消灭我们。因此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以求自保。我们要想办法形成一支大的力量,既不跟国民党走,也不跟共产党走,请冯先生重新出山,或请民主同盟牵个头,领我们一同干!
何基沣说:我路过商丘的时候,在张岚峰(刚由伪军改编的国民党新编第三路军总司令)那里住了几天,他原先有三个师,十八师师长杜新民和五十六师师长魏凤楼都过去(起义)了。张岚峰说军心所向,再打内战,部队都要跑到八路军新四军那边去了。我们两人商定,到一定的时候采取共同行动,保存实力,坚决不打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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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军大同盟(3)
刘振三表示同意郝鹏举的意见,主张既不靠国民党,也不投共产党,也不靠民主同盟,我们西北军联合起来还有十几万甚至二三十万人马,力量不小,应该走自己的路。
在当时的政治舞台上,除了国共两党外,还有第三种势力。他们提出要国共两党都把军队交出来,主张军党分离,文人治军。他们还企图成立属于他们领导的第三种力量,以便在政治角逐中有强大的后盾。西北军中也有某些人想依附于第三种势力,求得左右逢源。
何基沣作为中###员,从内心来说是多么希望有更多的部队能投奔到党的怀抱中来呀!但是,他的党员身份是绝对保密的,他平时的言论也不能太“红”、太“露骨”。他只能讲一些既不从根本上损害党的利益、又能为一般人所接受的话,以免暴露自己。
经过苦苦思索,何基沣提出:目前的形势已远非1930年中原大战时“四虎”(蒋、冯、阎、李)争雄、逐鹿中原所能比拟。现在国共两党手里都有百万以上的部队,第三种势力岂能在军事上和国共分庭抗礼?再说,他们手里没有地盘,拿什么来养活偌大的部队?
此论一出,在座的人都感到说得在理。
何基沣继续说:我们都是孙中山先生倡导的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联俄、联共、扶助农工是三民主义的精髓。蒋介石背叛三民主义,###反人民,才落得今天这样被国人所唾骂。冯先生抗战以来一直主张联共反蒋。但我们是西北军,不是八路军新四军。我们还是要高举西北军这面旗帜。所以我建议取名为“西北军大同盟”,大家联合起来共同反蒋反内战。
何基沣的主张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随后又开了几次秘密会议,就各项具体问题进行了磋商。
谁来当领头人呢?西北军的创始人冯玉祥会重新出山吗?孙连仲、刘汝明都位居上将,他们会干吗?还有冯治安,虽然是中将,但论资历和历来在西北军的地位,他和刘汝明、孙连仲均在伯仲之间。刘振三提议推举冯治安来当“西北军大同盟”的头,何基沣也表示赞同。
过了几天,何基沣的军部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天,何基沣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忽然有个人不等通报就径自闯了进来。他正想发脾气,质问卫士怎么能随便让人进来,继而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手中的电话机,快步迎上前去,亲热地拉着来人的手,连声说:“我一直盼望你们来人,你终于又回来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这位不速之客名叫李连城,曾经是在何基沣身边工作过的中###员。他告诉何基沣:自己奉李先念师长(新四军第五师师长)之命,一路上跟着你们的部队走,可是你们有火车、汽车,我只得靠两条腿,追呀,追呀,好不容易赶到了徐州才追上你们。
何基沣还清楚地记得,当年正是朱大鹏和面前这位李连城(化名李明远),把党组织吸收自己入党的决定悄悄通知了自己。多么好的一个同志呀!可是后来由于叛徒告密,何应钦下令通缉,责成何基沣将这位地下党员“缉拿归案”。何基沣岂能这样做?他冒着巨大风险将李连城放走,使他安全转移到新四军第五师工作。
一别经年,想不到在这时局大变之际,李连城又奉命找上门来了。
两人一气谈了三个多小时。何基沣告诉李连城,他正在联络西北军的老朋友,如孙良诚、吴化文、张岚峰、郝鹏举等,他们的部队分别驻在徐州、商丘、扬州和山东的曹县、金乡、兖州以及安徽的灵璧、泗县等地。还有老西北军的刘汝明部队也即将开抵陇海线。他们已经开了几次小会,准备成立一个“西北军大同盟”,和蒋介石对着干。
李连城听了很高兴,表示立即赶回去向李先念等领导同志汇报,并问何基沣有什么要求。何基沣郑重而恳切地说:“请组织上赶快派人来,越快越好!”
陈毅派李连城秘密打入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何基沣身边来了个少校副官。参谋长陈继淹(军统特务)对他当面考察后,信任地叮嘱说:“老弟,共产党就是能迷惑人,你嗅觉要灵些啊!”
西北军大同盟(4)
何基沣积极反蒋反内战,当然不能见容于当局,于是有一天司令官冯治安找他谈话,递交给他一份电报。何拿过一看,电文是:“第七十七军军长何基沣升任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遗缺由一三二师师长王长海升任。中正真(十一日)。”
何基沣看完电文后,心想蒋介石等人早就策划的这个阴谋终于实现了,但他镇定自若,很坦然地笑了笑,说:“好得很!我终于得到休息养病的机会啦!我长期患胃病,曾多次请假想治一治,总座你是知道的嘛,这会儿该准我的假了。”
冯治安表面上装出对何很关心、很同情的样子,说了一些安慰的话,接着回过头去对王长海说:“七十七军是抗战八年中由芑荪(何基沣的字)费了很多心血,经历了很多艰苦锻炼出来的,你们可不能把部队弄坏了。”
王长海唯唯应命。
一曲“双簧”就这样收场了。中共地下党员何基沣手中一个军的兵权,就这样被拿掉了。
失去了兵权后该怎么开展地下斗争?何基沣心里一直为此而日夜思谋着。1946年5月他回北平养病。9月间父亲去世。在嘉兴寺设祭时,叶剑英(时在北平军调部工作)和八路军总部联络干部徐冰、邢西萍曾亲临吊唁。何基沣向叶剑英提出希望回解放区工作。叶剑英向他分析了时局,指出:你要求回来,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个人做不了主,要报告延安,请党中央毛主席决定。不过,依我之见,你现在回来还不是时候,还是回原部队为好。你回去后,仍和过去一样,要隐蔽好,不要暴露。到了关键时刻,要毅然决然领导部队起义,到时候,陈毅同志会派人和你联系。
1946年11月中旬,何基沣偕夫人宋晓菡回到了徐州。张克侠特地到机场迎接。
张克侠和何基沣这两位中共地下党员,按组织原则他们不发生横的关系,也就是说彼此并不确切知道对方的真实政治身份。但“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所以配合得相当“默契”。
冯治安对何基沣的指挥才能非常赏识和倚重。何把在北平听到的桂系李宗仁、西北军的孙连仲等都打算保存实力,不积极打###内战的消息故意透露给冯治安,并劝冯也要这样做。冯深以为然。
有一天,冯治安把何基沣及五十九军军长何振三、七十七军军长王长海找到一起,四个人关起门来秘谈“团体”的出路问题。冯说:“现在同打日本人时不同了,我们不想办法,很快就得完蛋。我请芑荪回来是为了指挥部队,今天约定,他同我与你们当面说的才算数,就一定办,其余书面的命令、信件、电报、电话,都是敷衍上面和下面的,一概不算数。”
何基沣心里清楚,按当前的形势,还不到组织部队起义的时机,因此最好的办法是以“保存实力”为名,避免与解放军打仗,让我军可以腾出手来去对付别的国民党部队,因此他提出:“蒋介石绝对不会让我们这种杂牌部队长期存在下去,更谈不上发展了。现在利用傻小子们卖命,等到枪丢光了,命卖完了,人家就称心如意了。我们决不能太老实,人家叫我们卖命,我们就真跟解放军拼。我们要假打、滑打,混过一时说一时,只要能拖延就好。如能这样,我就干,否则敬谢不敏。”王长海、刘振三两位军长连声说:“副司令官说得是!我们服从副座同服从总座一样。”冯治安接下话茬,拍板说:“好啦!今后就这么办!有我们就有团体。紧要事情我们当面商量。”
何基沣就这样以他的巧妙和机智,不仅说服三绥区的两个军长不与人民解放军交火,而且为自己开展工作赢得了一个牢固的地位。
再说李连城。他返回湖北大悟山新四军第五师后,向李先念师长等领导人作了汇报。后来蒋介石调动大军围攻中原解放区,五师分路突出重围,李连城于1946年9月间奉命调到新四军兼山东军区联络部门工作。
陈毅得知何基沣从北平回到了三绥区前方指挥所。为了加强与他的秘密联系,决定派李连城打入三绥区,到何基沣身边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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