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他从小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应该早就?习惯了,可?是享受了几个月的热饭热炕头的幸福生活,他忽然对这种冰凉感到陌生。
“嫂嫂。”对着室内呼唤。
没有人。
奇怪。
在灶房翻了橱柜,连口?剩饭都未曾有,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开火的样子,案板底下的米缸倒是丰盈,窖里的洋芋,堆天?阆地,全都长了紫芽,一个个张牙舞爪,攻城掠地。
还有院子,到处都是鸟粪,蜘蛛随意织线拉网,墙根底下杂草蔓生,门?前平白多了几个蚂蚁窝,一群蚁兵正搬运草粒子。
看吧,连蚂蚁都没得吃。
他去到寡嫂住的那?间卧房,除了那?一次紧急情况,给她?处理鱼刺,他其余时间从未进去过里面。
掀开帘子,各种颜色哗然而至,和上?次截然不?同,里面弄得竟像是个盘丝洞。
五彩丝线悬挂在架子上?,铺得密密麻麻,连房梁都快看不?见了,仰头看上?去,像是在下雨,几乎听得见沙沙的春雨,让他疑心这是蚕做的梦。
同时,又从地底,升起那?一种幽微的香气,并不?是甜香,而是微微发?苦,有着木头的纹理,闻着有种肃穆,像是佛殿里焚香经年,木鱼浸染的那?种味道。
这种奇特的视觉和嗅觉交织,令他几乎有瞬间的谵妄,他察觉不?妥,很快就?要退出来。
这时已是弦月在天?,寡嫂还未归来。
马棚里大小马都不?在,看得出她?是出了远门?,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能否回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该如此。
难道她?从前面对兄长,也是这样荒疏吗?
久等不?至,他起身将院子内外全部打扫一遍,又稍微烧了点粥果腹,大约是太久不?近庖厨,手艺十分生疏,连那?粥也烧糊了,草草吃过,便一面就?着月光翻书,一面坐在桌前等她?。
一直到三更,远远地听见一阵犬吠,从村头到村尾此起彼伏,然后是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落定。
大门?被推开,女人翻身下马,打水,洗手,搬运草料,喂马。
做完这一切,她?才向房中来。
然后顺理成章地被吓了一跳。
“叔叔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四周黑沉,“怎么也不?开灯?”
说着去翻火捻,却忘记油灯已经枯了。
她?前几日熬夜点灯,用灯油太耗,这几天?又东奔西跑,还真顾不?上?这些。
放在从前,或许她?还担心他在黑暗中看书坏了眼睛,如今忙得昏天?黑地,对自己都粗糙得不?像样,哪有功夫去关心一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
所以?,也就?对这黑暗妥协了。
这样也好,明灯之下,相对无言才最尴尬,两人都看不?清对方?,也算互留余地。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去,对着那?孤峻的轮廓,“饭吃过没有?”
严霁楼似乎有所触动,正要说话,沈绿腰就?说:“缸里有米,自己去做吧,正好你?回来了,要不?家里的米缸都要生虫了,好好的粮食,浪费了怪可?惜的,不?过今天?不?用做我?的那?一份,我?在外面吃过了。”
这里她?留了个心眼,她?说的是,今天?不?用做她?的那?一份,可?不?是明天?,或者后天?……好不?容易等他考完试,下学回家,家里多了个青壮年劳动力,放着也是白放,不?如利用起来,还能省下她?不?少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