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随我去马车上取钱。”士兵躬身作揖,相当恭敬地说。
绿腰方才远远地就望见街角那驾马车,通体漆红,镶金嵌玉,在这种穷乡僻壤实在很少见。
这时走近了,更是被骇了一跳。
那丝绸门帘上,竟然隐约有光华流转,原来是织了金银作经纬。
窗帷掀开,探出一只敷满粉的玉手,指尖松松拈着块绣帕。
绿腰正瞧着那绣帕有些眼熟。
下一刻,一个女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云鬓丹颜,金钗叠累,长眉染得深浓,一双飞挑的吊梢眼,透着几分精明,丰满的圆唇,涂得油汪汪的,像是大红芍药的花盘,随时会吐出萼来。
在那一张一合之间,字正腔圆地吐出两个字:“腰腰。”
绿腰愣了半晌,才敢开口。
“姐。”
这正是她的姐姐,沈红眉。
夜幕降临,马车呼哧呼哧走了一路,直到驶进雍州城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那一轮月亮,也坚硬沉默地挂在天上,冷得像一块石头。
“还不打算说话吗?”沈红眉问。
绿腰假作痴愚,“说什么?”
沈红眉冷笑一声,“你男人死了,你也不告诉我。”
绿腰说:“你见不得他,我说出来,也没意思。”
“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没有。”
红眉上下打量她,看着那溅满泥泞的布裙,冷笑道:“你还跟我装?”
绿腰低下头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夜间山路难行,又下了雨,来的路上,她几次摔倒,棉布裙子都被树枝挂裂好几道口子,此刻坐在光彩照人的贵妇人面前,难掩潦倒寒酸。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红眉心软了,“你真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了,是不是?”
……
等马车停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前,沈绿腰的话也说完了。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沈红眉翻着眼睛,“姓段的是吧,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祖上卖狗皮膏药发家的玩意儿,从前是咱们没钱没势,要看人脸色,现在叫我沈红眉再受这份气,我他娘的不姓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绿腰想起红眉刚才在集市上处置流氓的威风,心里对她的话确信不疑。
“走吧,进去坐坐。”
兴许是特意为了显示自己现在的富贵,沈红眉带着她,以及一众丫鬟仆妇,在园子里足足兜了快有两刻钟。
这等吃穿用度,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沈绿腰嘴角一直挂着笑,然而嘴上却并不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