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那辆黑色轿车早已消失在街头。望着车水马龙发了会儿呆,于敬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那只是遥遥地匆匆一瞥的黑色人影。
徐清雨一回到家,也没搭理正坐在客厅看着电视的方云惠和徐成誉,只是逕自往房间走去。关上房门,他先是走了会儿神,才往一旁的床铺倒去。
像梦一样。
描绘着床单上的花纹,徐清雨回忆起不久前的谈话,心还是跳得跟厉害。好像所有事情都在帮着自己一样。正想要找机会接近那人,研究室的缺便刚好空了出来;正想要对那人表现什么,就收到能与那人私底下独处的机会。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像场梦一样。而这如若真是场梦,他还真不想起来,寧愿就这样永远沉醉在这个梦里,看看最后两人并着肩走在一起的模样。轻轻叹口气,徐清雨从没有感受过如此令他心慌的幸福。明明是二月的事情,他现在却忍不住开始期待,正幻想着那会是怎样的一趟旅行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看看来电显示,是徐瑾泉。纳闷着,徐清雨接了电话。只听见徐瑾泉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低沉得有些陌生。「清雨,到家了吗?」躺在床上应了声,徐清雨还没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便听见他接着说道「我文件缺了页,你帮我去房间看看有没有掉在哪,有的话帮我收起来,我明天中午到老地方跟你拿。」知道老地方是指哪里,徐清雨没多说什么,只道他知道了,便掛了电话。
走进隔了道走廊的那间房,同样的格局,乾净整洁却少了些人气。他先是大致环视了下,接着才走近那张靠窗的书桌。见桌面上除檯灯和相框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想了想,又弯下腰去看,果不其然在书桌底下看到了孤零零地躺在墙角的纸片。有些窘迫地蹲下身,徐清雨试着伸长手去捞,却怎么也碰不到,实在没办法,他蜷曲着身子鑽进书桌底下,好不容易拿到,起身出来时一个不小心却撞到头,疼得他眼泪差点没掉出来,趴在书桌底下缓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匍匐着鑽出书桌。
揉着撞到的头顶,徐清雨觉得方才除了撞击声之外似乎又伴随着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响,一回头,只见那檯灯和相框都给他撞到了地上。所幸檯灯里的灯泡没碎,他将檯灯放回了原本的位置,正要去捡地板上的相框,却发现它因为方才的碰撞解体了。急急忙忙地一个个拾起,徐清雨见没有摔坏的跡象,心里吁了口气,才又慢条斯理地捡起散落在别处的照片。
那照片他是看过的。是几年前徐瑾泉和蒋允欣在车站圣诞树前照的。也不晓得为什么,徐瑾泉并没把它带到自己的住处,倒是一直放在这里,即使回来也没拿回去。摸了摸那张照片,徐清雨总觉得有些古怪,细细一看,才发现那照片后面似乎还黏着一张,并不觉得会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徐清雨想着既然都被放在这里,大概被其他人见着也没什么所谓,就小心翼翼地把后面那张照片给撕了下来。
照片里是个男孩。
大概是因为有些年月,相片有些泛黄,但从保存的方式与地方来看,看得出来主人有多么珍惜它。相片里的男孩侧着脸,见那专注的神情大概是没发觉有人在拍他。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他精緻的侧脸有股说不出的韵味,沉稳的气质中带着一丝冷冽,单人照又更有种遗世而独立之感。
看着那张照片,徐清雨脑袋里却浮出另一张脸孔。
很像。和那人很像。眉眼间的气质、脸部的轮廓、甚至那双慑人心魄的眼睛,就像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分青涩冷漠,少了分成熟知性。他盯着那张照片,想找出任何与那人不一样的地方,却只是愈发觉得两人像得如同一人般。
同一人。
徐清雨楞了一下,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资料和徐瑾泉那不自然的敷衍。如果是认识的人,为什么要这般否认。不。徐瑾泉从来没有否认。他从没有说过『我不认识他』这句话。只是自己以为徐瑾泉不认识他。既然是熟人,熟到连照片都有,又为什么不说?徐清雨脑袋有些混乱。又说不定不是同一人,只是自己心心念念着他,所以看谁长得相似便觉得就是他。他又如此想。唯一能够得到答案的方法,便是找出徐瑾泉的高中毕业纪念册。思及此,徐清雨转身搜索起书柜,尔后在最上方那排发现了本沾着些许灰尘、包着深蓝色布料封面的册子。
翻过一个又一个班级,徐清雨在最后的资优班班册上看见了徐瑾泉的名字。名字上方是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孔,只见高中时期的徐瑾泉笑得很开怀,眼中充满着暖意,晒得有些肤色的脸庞和现在不大相同,充满着光彩。这是徐清雨从没见过的徐瑾泉。
只是大略地看看,徐清雨一下便发现那张酷似那人的脸孔。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漠得不像是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毕业生,只有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隐隐含着些许笑意,让整张照片添了分含蓄。
照片下方写着『于敬』。
原来如此。
他似乎了解了什么。但这样的豁然开朗却又让他掉入了另一个充满疑问的深渊,似乎不管如何挣扎,都只是深陷于迷惘之中,而就连他自己,也开始疑惑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答案。那张照片,那个相框,那些避而不答,那些隐瞒,都只让现在的他觉得像是在一个泥沼里,下沉再下沉,终究是会碰到底,但他不想。
徐清雨第一次选择了逃避问题。
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张半身相片。这就是老师高中时的样子,他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带着点温柔,还有一抹自己并未察觉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