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生气:“你还知道你是党员?”
武伯英无赖:“我是特殊党员。”
沈兰气得颤抖:“虽然你是特殊党员,但是不能无视组织纪律。这样,最危险的是你自己,不是我,也不是组织,明白吗?”
武伯英听出关心有些满意,还有些不快:“不明白,只有出此下策,才能见到你。”
“好,你见到了,立刻离开。”
“你住在哪里,我必须知道。不然,我每天都要用这个办法。”
“你再这样,我就立刻向组织申请,不再给你当联络员,你再也见不到我了,是不是就不再用这办法了?”
武伯英终于有些害怕,沉默不语想了片刻,转身出了大门。车夫一手扇着草帽,一手按在腰间准备武器,准备随时和这个老特务火拼。武伯英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他是担负行动任务的人。看来组织,起码是西安的组织,已经对自己的行为非常恼火,或许准备执行纪律。武伯英开车门坐进驾驶位,打火时突然想起周恩来,眼睛有些湿润,觉得太对不起他的培养。自己可以豁出去云雾的话,组织也可以豁出。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组织之上。
沈兰警惕性不高,一路都未曾朝后看过,不绕路不拐弯不抹角,一直让黄包车到了省立第四中学大门口。她下车对车夫说了几句话,车夫回脸来看看后面跟着的黄包车,然后继续朝西跑了。他们早都知道武伯英跟在身后,沈兰背靠四中的木栅栏大门,脸色阴沉正对来向站住。武伯英早就看见了他们的举动,犹豫了一下,指点黄包车靠近四中门前,恬着脸下车付钱。沈兰没搭理他,转身进了四中偏门。武伯英一言不发跟着,低头看着她的脚后跟,走了进去。门房老汉拿着摇铃出来,要摇放学的铃声,迎面碰见沈兰,笑着招呼:“沈老师,回来了。”
沈兰只是答应一声:“嗯。”
老汉发愣看着武伯英,直到他走过去,才拼命晃动摇铃,发出清脆的“丁零”声。砖木结构的二层长楼,炸了窝一样,学生们纷纷拥出。武伯英一直跟着前妻走到楼旁,继续朝后院走去。沈兰走入楼旁夹道之前,朝楼上看了一眼。武伯英也跟着去看,除了叫嚷着在楼道里穿梭的学生脑袋,什么也没看到。
走到后院最后一排平房前,沈兰才拐了弯,走进槐树阴凉里。她回头来看了一眼,武伯英赶紧回了个怪怪的微笑。沈兰走到一个屋门前,开锁推门走进去,他也跟着进去,进门前回首张望了一下。沈兰住的地方,原是三开间的教室,如今用隔墙砌出三间房子,前门保留,后门堵死,就成了套房。刚进门这间,既做厨房又做饭厅还做杂间,摆着一应家什,第二间的门洞挂着门帘。沈兰到餐桌前倒了杯凉开水,一口喝下,并不理他。
武伯英有点终探谜底的得意:“你住的地方,也不算保密。”
沈兰没有说话,撇嘴嗤之以鼻,打击他的嚣张。
武伯英不知怎么解开这个死扣,温情不行,强硬更不行,什么都不行。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打量着这个家,沈兰没管他,自顾忙着收拾午饭。武伯英撩门帘走进第二间,靠南的窗子摆着一张床和些生活用品,北窗下摆着书桌和些读书用品。房中间是个自然形成的过道,直通向第三间的房门。推开进去,摆设和第二间一样,只是颜色款式有所不同。武伯英参观完了出到外间,想再追问:“昨天才来,你哄不了我,住了一阵子了吧?”
沈兰没回答,继续在瓷盆里和面,用手使劲揉着,把案板磕出声音。这时门外传来男人打招呼的声音,打断了问话,那人音调尖细,虽听不清也传了进来。少时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走了进来,梳着高分头,衬衣扎在长裤内,看着热他却不热,利索清爽的样子。鼻子突出,嘴尖突出,眉心突出,整张脸就像个鹰鹫,却生着一双鸽子的眼睛,文质彬彬带着温情脉脉。
沈兰回头见他进来,边忙活边打招呼道:“放学了。”
男人点点头,打量武伯英,刚才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就看见一个男子跟着沈兰进来。沈兰对武伯英介绍:“他是郝连秀,我的丈夫。”不等插嘴,又对郝连秀说:“他是武伯英,我的前夫。”
两个男人瞠目结舌看着对方,郝连秀先反应了过来,伸手来握。“听沈兰说起过你,经常说。”
武伯英下意识伸手,突然意识不该,立刻抽手回来。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悄然替代了,被人横刀夺爱了。想说的话就像这伸出收回的手掌,也完全没有了意义,铁青着脸咬了咬嘴唇,闪过郝连秀走了出去。
沈兰在教学楼前的操场一角,终于追到了武伯英,一把将他拉住。武伯英非常虚弱,没有一点应力,被拉得一个趔趄,随即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