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当然高兴,至少这是希望”杨进周笑着摩挲着陈澜的面颊,一字一句地说,“你那么喜欢孩子,不论是那么丁点大的骏儿,还是小四这个弟弟,你和他们呆在一块时,都显得说不出的和谐。若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那一幕一定更温馨更喜人。我就知道,城内肃然那些人不敢妄动的时候,毕先生应该就能出现了”
“……”
一时间,陈澜只觉得喉头哽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伏在那坚实的臂膀中一动不动。她还以为是他那么希望要一个孩子,却没有想到,他星星念念惦记的,仍是她的心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突然醒悟到外间的人还在等着他们出去用晚饭,慌忙使劲推了推那胸膛,待抬起头来,见杨进周正低头看着自己,她顿时为之气结。
“你还愣着换套衣裳这么久,你也不怕毕先生笑话咱们”
“怕什么”杨进周这才松开了陈澜,麻利地往身上套衣裳的同时,又微微笑了笑,“再说,刚刚是你抱着我不放,我怎么穿衣裳?”
“你……”
陈澜被他堵得作声不得,恨恨看了他一眼就别过了脸去。等到替他系好了腰带,又和他一块出了屋子,她只觉满屋子的人全都看了过来,一时间脸上直发烧,当下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似的吩咐摆饭。可话才出口了半截,江氏就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还得在里头说一会话,我想着毕先生来了,全哥又回来得早,就吩咐人去请了萧世子,人就来,索性再迟一会摆饭。”
不料江氏竟也打趣自己,陈澜只得狼狈嗯了一声。趁着江氏转过头去和毕先生说话,她就瞅空子横了一眼旁边的杨进周,用几乎比蚊子还轻的声音说:“晚上回去和你算账”
“嗯,我等着”
见杨进周头也不回应了这么一句,陈澜顿时更郁闷了。好在这时候萧朗跨门而入,解了她这窘境。这位一进屋就镇东侯世子进屋和众人相见过后,尽管因有外人在,脸上淡淡的,可陈澜分明发现,他那好奇的目光频频往毕先生面上打量。
待到满桌子的酒菜都齐了,摆好碗筷的陈澜刚被江氏按着坐下,就只见杨进周竟是拿着酒壶冲毕先生走了过去,亲自为其斟了一杯,又在另一个小酒杯中倒满了,随即双手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毕先生,今日借此酒为先生接风,再谢先生解内子困厄,请容我先敬您一杯”
见杨进周言罢就先干为敬,毕先生一愣之后,立时爽快地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却一把抢过了杨进周手边上的酒壶,却是为桌上其他人一一斟满了,这才给自己斟了一杯。
“为着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让诸位里里外外忙碌了好几日,实在是我的不是。既然是我满饮了杨大人的敬酒,也容我借这一杯,向太夫人,杨大人和夫人,还有萧世子赔罪,更谢杨夫人为我照料骏儿。”
萧朗看毕先生的目光原本有几分挑剔,可是,当对方诚恳地说赔罪,他没想到连自己也带了进去,立时愣住了。眼见江氏和陈澜都起了身,他也忙站起身来饮了这一杯。可才放下杯子坐下时,他突然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抬起头就发现毕先生正含笑看着他。
“镇东侯素来不怒自威,如今我见到世子,倒是不同侯爷,又是一番景象。镇东侯府百多年来都是几乎一样的规矩,那就是长子从懂事开始就发在军中磨练,从一介小卒开始做起。奴儿干城周围虽说建六卫,但真正的精锐却是常常往西往北进击的三卫,不知道世子小时候,进的是神威、神火、飞云三卫中的哪一卫?”
奴儿干城对于京城的官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的地方,因而萧朗进京之后并没有多少人兜搭,更不要说能够了解其中的军政。此时毕先生一问,萧朗诧异之外,却不免有一种意外的高兴。毕竟,哪怕是荆王,也没在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对奴儿干城那样熟悉。
“最初是神威卫,后来是飞云卫,在我进京前,又在神火卫当了一年千户。”
杨进周听萧朗这么一说,不禁脱口而出道:“神威卫是步军,飞云卫是骑军,神火卫是火铳,你居然在这三军转了一圈?我记得如今的镇东侯,当年似乎也只专精飞云卫。”
“杨大人到底是在军中多年,竟然也了解这些。”毕先生见萧朗正盯着杨进周看,江氏则是不闻不问,倒是陈澜挑了挑细长的眉毛,却也没吭声,就咳嗽了一声,“看来萧世子着实是担着侯爷的厚望,只这三卫历练,想来苦头也吃了不少,成日里鼻青脸肿恐怕都是轻的。听说前几**还在扬州街头遇刺?虽说年轻人血气旺盛,一丁点皮肉外伤好得快,不过也不可小觑。晚饭之后可容我给你再看一看?”
萧朗本想说没这个必要,可当发现江氏那带着几分责备的目光看过来,他立时赶紧点了点头,却是再不敢轻易接毕先生的话茬。因有江氏在,杨进周也颇为节制,一壶酒喝完便不再敬酒劝酒。等到一顿饭吃完,又饮了茶,毕先生刚一说要跟着去给萧朗细细看一看,江氏就笑着答应了,只留下骏儿陪在身前说话,却把陈澜和杨进周撵回了房。
回去的路上,因为天上仍下着雨,夫妻俩打着同一把伞,走着走着就自然而然靠在了一起。尽管陈澜很想问杨进周,那什么刺客主使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绝不想干的问题。
“叔全,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你是说别人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见陈澜眨巴着眼睛有些不依地瞪着自己,杨进周不禁哑然失笑,“要是别人的孩子,男女都无所谓。至于我自己的,虽然我想说只要是你生的,男女都好,可如果是男孩,你自然更轻松一些,也能少听些闲话。你呀,想这么多干什么,你还小呢,毕先生现在说只能生一个,指不定你日后身体调养好了,到时候想生多少生多少,还怕儿女不齐全?”
“什么想生多少生多少,你以为我是……我是……”
陈澜脸一红,下半截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迎来的却是那根轻轻点在鼻尖的手指:“总之,咱们会心想事成的,不要想这么远。虽然别人都说得过且过乃是庸人所为,可是,过好面前的每一天,才有将来不是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说理了”
尽管背后悄无声息,可是,明知道有人,陈澜总不能因为看不见就装成不知道,因而到了院门时,因上头有了遮挡,她就冷不丁挣脱了开来,理了理被飘雨打湿了几分的衣裳,这才不动声色地往后头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看去,她才突然发现,原本该跟在后头的芸儿长镝都不见了踪影,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就在这时候,前头打灯笼的云姑姑却折了回来。
“老爷,夫人?”云姑姑见陈澜还在往后瞧,顿时笑着说道,“夫人若是找那两个丫头,就不用操心了,她们刚刚和我提了一嘴,说是听说玉兰花入茶风味极好,所以去了前头正堂寻那几株开得最好的玉兰树,想要趁着这春雨的时候采摘一些。我寻思因是老爷回来了,这路上不虞有事,就答应了她们。要是夫人有事差她们去做,我这就让人叫她们回来。”
“不用了,这两个贪新鲜的丫头”
陈澜这才放下心来,因见云姑姑又打了灯笼在前头引路,刚刚和她一道的柳姑姑已经不见,想是进屋子去准备了,她也就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揽着了肩膀。见杨进周依旧是大半个伞面朝自己倾斜了过来,她没再言语,只是任凭他勾着自己,穿着木屐子一步步往前慢走。恍惚间,那玉兰花在春雨中,仿佛香气更馥郁了些。
厅堂前,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撑着伞的芸儿见长镝踩着那梯子攀折枝头上的玉兰花,右手空余的两根手指提着那布兜,嘴里不禁连声提醒道:“天都黑了,你小心些,别脚下打滑哎,已经装了好些,差不多了吧?别把人家那玉兰树都给摘秃了,回头夫人非骂我们不可”
“每棵树上头摘上五六朵,哪里就这么容易摘秃,上头花苞还多着呢”长镝一面说,一面手下不停,直到再次爬下了梯子,见小布兜里确实已经装了不少沾着雨水的花,这才嘿嘿一笑,“夫人帮老爷在房里换衣裳的时候,你没看见老太太那高兴的。毕先生又偏凑趣地说了这个偏方,老太太哪有不乐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