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忍不住在想,也许,也许她当真是个无知的女子,什么都不懂。
策公子虽自命风流却绝不会被女子摆布,可偏偏在这一刻,他竟生出了一缕强烈的怜惜之情。
也许他应当不理睬那么多,只需要去相信元月砂的无辜。
可是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不过一瞬,旋即他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沉稳。
女人可以疼爱,可以摘采,却绝不可以让她们算计摆布。
策公子微笑:“元二小姐,何必如此鄙薄自己,妄自菲薄呢。”
元月砂笑了笑,她捧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策公子,我是一个粗鄙的人,就好似这杯茶,我既不知道是什么茶,也不懂怎么泡,只觉得好喝而已。听说京城的贵女不但懂这些,不同的茶怎么喝,那也是有讲究。”
“这是雀舌,茶叶很娇嫩,第一遍时候清香宜人,第二杯就没什么味道了。”
策公子随口解释,轻品茶水。
他含笑:“还没有恭喜元二小姐,如今已经是昭华县主了。”
区区县主,策公子还不放在眼里。
更何况元家是破落户,元月砂这县主只是虚名。
他只是提点,如今县主身份,是怎么来的。
元月砂微笑,如鲜花般的唇瓣一开一合:“多亏朝廷的恩泽。”
她那一双妙润双眸流转了几许漆黑的光彩。
策公子有些不屑,果真是商女所出,当真以为这是因为她出了风头就得此厚恩?
他所宠的女子之中,就要属这个最粗鄙不懂事了。
策公子甚至有些好奇,为何自己居然瞧中她?也许,是因为太像那朦胧的雪中身影,委实让自己倾倒吧。
耳边倾倒元月砂轻语:“那日琼花楼簪花宴,南府郡的贵族男女们都到了这儿。策公子心高气傲,却瞧都没有多瞧一眼。我只知道那一天,策公子只正眼瞧过一个人。”
策公子不动声色,这女子沾沾自喜,颇自以为是。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对她的关注是源于那虚幻的雪影。
元月砂却说道:“是苏家小姐苏颖。”
策公子一愕。
元月砂却轻品茶水,缓缓说道:“策公子瞧中她的,不是她的绝世容貌,而是她的聪慧和才情。她的见解,将那些个夸夸其谈的贵公子都是生生比了下去。策公子多问她一句,是因为那里许多的人,唯独苏三小姐的见解配让你多问一句。苏姑娘以为你在故意为难她,却不知晓你若不看重,也不会多问一句。她容貌才智近乎完美,就是气量小了些,未免显得稍稍有些瑕疵。”
“正如苏三小姐所言,当务之急,既不是清算贪官污吏,也不是追究这其中的责任。而是要争分夺秒,筹集财帛米粮,以资百姓。那些粮食和药材,聚集在了奸商手中。若以囤积居奇的罪名处置他们,说不定会逼迫他们狗急跳墙,销毁这些物资避祸。如此一来,江南之地粮食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短短时间里也是不能填平。所以朝廷要恩威并施,压制住那些奸商。身为商人,无利不起早的。可是若是给予他们一些好处,又怎么样才能无损朝廷的体面呢?策公子之所以这样子问苏小姐,那是因为这也是你苦恼的事情。”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抬头,看着策公子难得一见的惊愕神色,轻柔而甜蜜的笑着:“月砂也是不忍见策公子这样子的苦恼,那时候也是想为你分忧。主动捐出了自己的全部的嫁妆,千金市骨,朝廷封了我为县主。这样子别人都会知道,一个商女所出的破落户的女儿,只要一心为了朝廷,也是能得到恩泽和赏赐的。”
“对了,月砂这县主之位,是策公子和如今到江南来的风御史风大人共同促成的吧。短短时间,我这元二小姐的贤惠之名,顿时传遍了整个江南道。这幕后若没有人推波助澜,绝不会如此的迅速。当我这封号下来之后,那些想要沾沾官气的商人们,更是会受到诱惑,纷纷慷慨解囊。只要买通商人在其余富商之中唆使鼓动,短短时间,就能为官府筹集大笔的资金。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则是用这笔资金重金购买粮食,再无偿布施给那些灾区百姓。当然这些捐赠银两虽然数额不菲,可是受不了一直高价买粮,月砂估计最多也只能支持半个月到一个月。可这已经是足够了,当官府开始慷慨的派粮时候,就放出风声,已然有足够银钱周转,但是只会挑选部分粮商买粮,甚至宁可加钱从外地运粮。官府要惩戒那些最苛刻的奸商,让那堆粮食烂在手中。商人短视,他们很快会按捺不住,争向跟官府献媚,降低粮价。当然,也许也有聪慧的商户看透官府的用意,可就算他能自己不贩售粮食,却抵挡不住别人折价而卖。到最后,他也是会迫不得已就降下粮价,免得亏损在手中。月砂可以保证,不出一个月,江南道高额的粮价就是会被生生的压下来。”
“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月砂是主动向朝廷献媚,又倾尽家资,甚至因此被家里苛待羞辱。朝廷给予虚职封号,自然也是不会损及朝廷的威严。至于另外一些捐赠财帛的商户,朝廷并没有给他们任何实质的许诺。到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还能咬了朝廷不成?不过,虽然不能如他们所希望那般,捐了金银就能得官,想来朝廷某些方面也是会给以一些恩泽,也是能安抚下去。”
说到了这儿,元月砂主动给策公子凉了的茶盏里面添了热水:“策公子,我在这儿先行为江南百姓庆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