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年掀袍坐下,看了看酒,摇了摇头,“李二房中找出的酒,不等于你没下过毒。对你,我还是不放心。”
“呵呵,师父已无当年自信。记得当年在谷中雪地上仰望师父,给永夜的压力何止一点儿。师父当年要杀了我,如摁死一只蚂蚁。”
永安郡主
………【313。】………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是我这计划中最大的漏洞。”淡淡的话中却带上了切骨恨意。
永夜忍不住,扬起明朗的笑脸,道:“师父此言差矣!知道佑庆帝立的新后是何人吗?齐国络羽公主!”
李言年大震。他一直以为若不是星魂,游离谷不会弃他;若不是星魂,他必已掌握住了端王软肋。“齐国络羽……”他反复念了几遍,心头雪亮。
李天佑多年未娶,原来等的就是今天。他背后真正撑腰的势力不是端王李谷,而是强大的齐国。他总算明白裕嘉帝的苦心筹谋了。游离谷临时撤出,定也是知晓了这个消息,不想赔进更多的人马。李言年意兴阑珊,他伸手端起酒碗,惨笑道:“我服了。我竟然真的没有取胜的把握。难怪墨玉公子当时道,若败了,离安国,再等时机才是上策。”
“师父心中有恨,怕是做不到了。”永夜暗暗称奇,墨玉公子能说这话显然在游离谷中地位不低,她眼珠一转笑道,“没想到墨玉公子还能有如此见地。”
“他……”李言年欲言又止,一口饮尽,望定了永夜道,“事已至此,师父也无话可说。此酒饮尽,你出招吧!看看是我死于你的暗器,还是你再次被我擒为人质。”
永夜摇了摇头,“此刻外面全是兵,一动武,我用轻功逃开就是,师父擒不住我。师徒一场,永夜想求个公平。再说,揽翠还在天牢,师父不想救她?”
揽翠温柔的模样浮了上来,李言年眉间不动,对着这样的徒弟,不能有半分松懈。他笑了,“我眼睁睁看着天瑞宁死也不愿随我离开,连我的儿子都不愿认我为父,这世上还有什么亲情可言?你觉得我会为一个低贱的侍女闯天牢送死?”
永夜针锋相对,“她是侍女丫头,又何尝不是你的妻子?她可以为你而死,师父却是无情无心。”
“你只要大呼一声,便可以捉住我,为什么不?”想起这些年揽翠的好,李言年心里一抽,原来他只配娶一个下贱侍女!那股愤恨让他几欲拍案而起。
永夜有些同情地看着他,是非对错,盘根错节。李言年要报杀母之仇,恨先帝与父王夺了他的富贵,让他从一位皇子成为篡国逆贼。永夜觉得自己的心真的很软,她端起酒碗说道:“师父请离京都,十日后,我会亲送揽翠至城郊十里亭。师父有十天的时间考虑,是继续报仇还是归隐江湖?若师父还想报仇,十日后咱们师徒斗一场,死在徒弟手中师父也可以瞑目了。饮尽此酒,星魂与师父两不相欠,再无师徒情分。”
她一口饮尽,站起身淡淡地道:“这是揽翠的心愿,一个女人所求不多……无论如何,我会再给她一次机会。”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永安郡主
………【314。】………
李言年瞳孔猛然收缩,被永夜气势逼得有说不出的气恼。想想此生,长叹一声,喃喃道:“罢了!”一口酒喝完,飘然离开。
李言年的泪
………【315。】………
紫禁城东掖巷是内侍居所和浣衣局所在地。走进这里,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感觉不到皇宫的严肃和庄严。如果不是远处高大的红色宫墙提醒着这里也是皇宫内院,倒像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居住区。
御膳房的内侍陈三拎着朱漆食盒匆匆走进了东掖巷。陈三入宫八年,为人机灵懂事,早已熟悉并掌握了宫内生存的技巧,脸上永远挂着谦卑的笑容。他对各宫主子的口味了如指掌,谈不上特别势利,只要有吩咐,一概尽心办好了奉上,混了个好人缘。
佑庆帝初登基,便指定了他负责这差事。陈三不免想,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升成御膳房的主事了,脸上的笑容越灿烂起来。
“陈公公,这些天怎么总是你在送饭啊?什么人这么大的福气?”遇到一个巴结多嘴的内侍带着谄媚的笑巴结着问道。
陈三轻咳了声,忍不住心头得意,却板了脸道:“多嘴!”
问话的人恰巧是他的小同乡,陈三左右张望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道:“听说身份贵重着呢,不然怎么会有资格吃御膳房的东西。”
小同乡好奇得不行,“送了三天了,早中晚一顿不差,还从没听说谁有这等待遇!”
陈三叹了口气,“可不是!听说与废太子有关……”眼角余光瞟到有人从浣衣局出来,赶紧又道,“不是你我该管的事,别多嘴说出去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小同乡缩了缩脖子,看着陈三拎了食盒走进巷子尽头的院落,生生打了个寒战,怀着满肚子疑问溜了。
这处院落围墙高大,灰青色大块方砖显出肃杀之气。
陈三来到黑漆大门处验了腰牌,查了食盒,看着禁军每样菜夹来吃了,这才点头哈腰地走了进去。
每次来这里,他心里都有种莫名的害怕。
进了大门是一处宽大的四方院子。主殿之内又连接着一个天井,同样的灰砖砌就的三排房舍合围在一起,不见一棵树、一根草。
陈三在前院殿上见了天牢主事,再次验了腰牌,查了食盒,才跟着狱卒走进后院天字房。两丈多高的墙上开了一尺见方的窗,这是唯一的光源。陈三走进去,初夏的味道瞬间便被隔绝,一股清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一进这里,就巴不得早点儿离开。几步走到天字七号房前,隔了栅栏将食盒放下,飞快地拿出饭菜,眼睛却瞟到昨晚的饭菜还摆放在原处。他抬头瞟了眼角落里蜷缩的人,也不敢说话,只顾收拾好了,摇着头跟着狱卒离开。心里嘀咕,御膳房的饭菜,不是各宫有品阶的主子还吃不到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揽翠痴痴地望着窗户,自从进了这里,她就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