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外套披上,李斯特就急冲冲地开门出去,徒留夏洛琳一人面对这无序空旷的客厅久久无言。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恶趣味的先生又一次耍弄了自己,心中不禁感到有些郁闷。不过想到一开始就是自己理解错误,“老伙计”不一定就是指人,她也就释然了。
楼下传来李斯特招呼马车的声音,看来他这是准备亲自去接那位“老伙计”。这段小插曲过后,小提琴家心里对这位“家庭新成员”越发感兴趣。
“李斯特平常也跟他弹钢琴时一样,这样的energico和agitato吗?”小提琴家在心里嘀咕着。
脑海里瞬间回闪着昨晚这个人弹奏超级练习曲时的样子,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中止感慨,回房去取自己的小提琴。
完成今日份的小提琴练习后,夏洛琳发现李斯特像失踪了一样,久久都没有再次露面。壁炉上座钟的时刻显示已经正午了,她也就没再过多停留,动身去奥罗歇准备工作。
在时光咖啡馆解决完午餐,夏洛琳晃悠着来到自己的休息室。桌上摆着好几个盒子,里面装着今天工作需要的演出服。
她在试衣间换上法式衬衫、黑呢裤和黑色滚银边的外套。然后将自己的黑长发垂束在脑后用发带系好,再用丝巾打好领结戴上礼帽做好造型。
多特勒蒙的手艺果然是被巴黎人认证过的,这一身衣服出奇地合身。
夏洛琳随意伸展着自己的身体,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束缚。这身素简的演出服,让她对今天工作首演的紧张感减轻了不少。
所幸一切都没有向坏的一面发展,夏洛琳设想过的种种状况都没有发生,今天的工作出奇地顺利。
没有同事为难,没有顾客找茬,没有上司挑刺,小提琴家逐渐松懈了紧绷的神经,琴声的色彩越发鲜活灵动起来。
等她顺利弹完整场,领了结算的日酬,坐在餐桌上想用宵夜的小饼干时,她竟生出“第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的疑惑。
“今天的小姜饼口感很棒,给某位房东带点回去吧。”马车里的小弹琴家揉着有些酸痛的胳膊、看着装着饼干的纸袋喃喃自语。
虽然来19世纪没几天,夏洛琳对进门点烛台、靠着并不明亮的烛光熟练在黑暗的楼梯前行、掏出古老的钥匙开门等一系列技能已经有些熟练了。现在的她已经在慢慢学着习惯没有明亮灯光的夜晚。
房间里传来阵阵钢琴的乐音,看来某位钢琴家房东这会是在家的。如此说来新的“家庭成员”已经到家了。
她顿了顿手上的活计侧耳倾听,却并没有听出什么门道来,干脆不再过多猜测直接开门进屋。
刚进来准备关门的小提琴家瞬间就发现了琴声的不同——这绝不是李斯特琴房里的那架埃拉尔大三角的声音!
和那架清悦的埃拉尔不同,这架钢琴的声音更加明朗干净。低音的雄浑厚重和高音的透亮轻盈,弹奏炫技的句子时更显辉煌磅礴。
李斯特说的“老伙计”,应该就是这架钢琴了。
回过神的小提琴家发现,屋子里的摆设都被还原。桌子和沙发向门前摆放,将后面靠近窗子的那块地方空了出来,以便安置这架新钢琴。
在激越的琴声中,小提琴家轻声靠近了正在激情演奏的钢琴家。
李斯特没有在钢琴上放置烛台。他摆上的是一盏煤油小灯,五根蜡烛的照明大烛台被他放在旁边的壁炉上。
他似乎格外珍视这架钢琴。
就着这些光亮,夏洛琳看清了这位新家庭成员的面容:棕黑色的钢琴身上斑驳着暗红色的花纹,红色偏暗,黑色内敛,交织成一片低调华丽的色彩。曲谱架被做成了精致的藤蔓缠绕的镂空雕刻。钢琴脚也做了漂亮的装饰,金色的物件点缀让这架钢琴魅力非凡。
她侧了侧身子,终于在黑白的琴键上看到了金字的钢琴标志,巴洛克风格的艺术字体、大写的首字母像把小竖琴——Bosendorfer。
早就听说李斯特和贝森朵夫之间有着难以想象的深刻联系,没想到亲眼所见,还是会觉得震惊。
她听着这架钢琴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是充斥着李斯特音乐灵魂的声音。
贝森朵夫果然是最适合李斯特的钢琴。
有了这个认知的夏洛琳,就这样站在钢琴家的身后,心中激荡着什么,却久久发不出声音。
李斯特弹完最后一个音符,发现自己这边光线亮堂了不少。回过头发现小提琴家举着烛台站在他身后,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