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的更迭总是悄无声息,转眼间窗外又开始了飘雪。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某个畏寒的优雅钢琴家选了离它最近的沙发,舒服地窝在柔软地靠枕里,依旧将自己的双手埋在膝毯中,一动也不动。
肖邦有些羡慕地看着在钢琴上肆意的李斯特,这个匈牙利人甚至褪掉了呢子外套,就穿着法兰绒的基莱马甲配着厚衬衫坐在那,竟然演奏得手都没抖一下。
这是肖邦绝不会去尝试的疯狂行为,如果他还想明天能起床的话。他发誓就算身边的炉火真的很暖和了,但看着这样的好友,他还是觉得心里一阵寒凉。
波兰人决定只用耳朵去关注好友的演奏了,毕竟音乐只需要带上耳朵就好。眼睛被他分给了餐桌,上面摆着漂亮的烛光和鲜花,精致的餐盘被丰盛的食物填满。
肖邦轻柔地勾了勾嘴角。这是夏洛琳的手笔,这也是不知何时起每年都会重复的温馨的习惯。
音乐家们的平安夜和圣诞节是忙碌的。一进入拥有着这两个神圣节日的月份,总是会有重要的沙龙宴会邀请函像雪花一样飞来。为了不让孤身一人的自己在这样一个节日里显得过于凄凉,三个来自异国他乡的音乐家都决定只要收到邀请,就一定会去。
哦,不对,某两个人已经是恋人了,已经不算孤寡人士——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个节日前的聚会的延续。三人约定好谁都不许在这一天去接工作,这是属于他们三个人的平安夜和圣诞节。
“弗里德,弗朗茨,快去丢你们的圣诞木柴,然后准备晚餐啦。”
夏洛琳摆好最后一道菜肴,拍了下手给出了指令。李斯特敲完这段旋律的最后一节,快速地临时给它编了个结尾,便从钢琴前退开。肖邦挪移了下,最终挣扎着掀开毯子,和好友一起去丢木头。
“永远只有夏洛琳的话能让尊贵的肖邦离开那个沙发,我亲爱的弗雷德。”李斯特打量着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好友调侃道。
“第一,那组沙发是我买来送给夏洛琳的;第二,你们不是已经默许了那个位置是‘肖邦专属’了吗?”肖邦丢完木柴后终于回了好友一个假笑,“请原谅,那张沙发椅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这样的冬季,先生,我一回家就不想动弹了。”
李斯特扫了眼天花板,随即将他的木材丢进壁炉,突然问道:“说实在的,夏洛琳,你确定我们这样不在圣诞节烧圣诞木柴真的会被上帝保佑吗?”
将自己的木柴丢进壁炉后听到这样一个问句夏洛琳睨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件薄外套:“穿上。沉默是一种美德。弗里德,去坐下吧。”
肖邦轻牵起夏洛琳的手,绅士地拉开座椅,让她坐下后,礼节性地和她交换了一个贴面礼。
“辛苦了,夏洛琳。”笑着松开了对方,肖邦坐到了最靠近壁炉的那把餐椅上,这也是他在冬日里专属的位置。
“哦,夏洛琳,我觉得我受到了忽视,在这样的日子里——所以我需要点安慰。”套上衣服的李斯特挪到了她身边,在她脸上落下了一个吻后坐到了她对面。
斟满美酒,做完餐前祷告,晚餐从祝酒开始。
扫了一眼已经是一对的好友,肖邦举起酒杯温语:“敬爱情。”
李斯特扬了扬眉,似乎不太赞同。他的杯盏倾斜向肖邦:“敬友谊。”
钢琴家们相视一笑,夏洛琳见了,也伸出了酒杯:“敬亲人。”
两个音乐家不由一愣,同时望向了小提琴家,她温柔地坐在那,神情满是真诚与肯定。
是了,或许对于这三个人来说,他们不该被分割开来。他们都来自异国他乡,聚首在巴黎这座城市。他们之间的情谊,不该被分成爱情或友情——亲情,或许最适合形容三人此刻密不可分的关系。
杯盏碰出清脆的声响,和两道男声交融成最迷人的乐音。
“敬亲人。”
*
餐后,一首在李斯特钢琴伴奏下的、由夏洛琳吟唱的波兰圣诞小调,难得地引发了肖邦的歌声。这个腼腆的青年第一次这般激动,他大声地唱着,曲终时眼底有万顷波澜。
好友默契地给了他平复心情的时间,他们都知道,这个波兰人压抑的心需要些宣泄。
“很想回家,弗朗茨,夏洛琳。我竟然已经有五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圣诞了。”肖邦有些哽咽,“虽然有通信,但信件怎么抵得了见面?”
李斯特从钢琴凳上站起,给了肖邦一个温暖的拥抱。
谁都知道,这个波兰人有多偏执,他拒绝使用俄国护照,即使代价是再也不能踏上波兰的领土。
“弗里德,去德意志的领土吧。”夏洛琳的建议引来了肖邦的视线,“维也纳、日内瓦或者随便一个你喜欢的地方,和家人一起去这里,相聚之后,你还可以做一次音乐旅行。”
“五年了,我想你的家人一定也十分乐意做一次这样的旅行?”
少女的话语点亮了青年心中的希望之火,这个简单而又天才的想法让他激动地奔过去重重地拥抱了她。
“上帝啊,洛琳,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耳边带着震颤的呢喃昭示着肖邦的内心。
“不用谢,弗里德,我也希望你可以快乐。”夏洛琳轻声说完,迎上了李斯特温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