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低着脑袋,手臂环绕在胸前,紧紧抱住怀里的金毛,像是抱住自己的固执,神情严肃,只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沈妤蹲下身去,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幼崽,倾身向前,亲在沈黎微微嘟起的脸蛋上。
她面目温柔,声音低缓而宁静:“小黎,谢谢你。”
沈黎皱起鼻子,脸上的表情倔强极了,大大的耳朵上有些轻薄的红,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原则的孩子,所以此时不得不为自己声明:“我才不是因为喜欢陆老师才这么说的,我…我是因为喜欢你。”
沈妤眼中泛着泪,点点头,抓起金毛右边的爪子放在沈黎手上,像是他们三个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家庭,她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喜欢妈妈,所以才想要妈妈也能有自己的幸福,对吗。”
沈黎还太小,不能理解大人的幸福为何物。
但他从小体会过许多别的孩子未曾体会过的苦,所以,即便不愿承认,他却依然知道,一个正常的家庭,终究是需要“父亲”这一个角色的。
于是,他眨巴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又一次轻声开了口:“妈妈,不管以后怎么样,你能不能答应我,喜欢陆老师,一定不能比我多,要是多…也只能多一点儿。”
沈妤看见沈黎此时忐忑不安的表情,心中泛酸,微微抿住嘴唇,忍不住将他抱进自己胸口,重重地点头:“小黎,在这个世上,你永远不需要担心妈妈会不会爱你这件事情。你是妈妈身体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的血液里有妈妈的部分。无论我们以后遇见了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我们都是没有人能够分开的母子。我们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外在因素而改变,因为我给你的爱与我给陆老师、给姥姥、给所有人的,都不一样,你明白吗,妈妈对你的爱,是全天下唯一的一份,没有人能够分走,也没有人能够跟你相比。”
陆行州站在沈妤背后的一小块阴影里,他整个人竖立得笔挺,头顶是工地里暗淡的灯光,洒在身上,随风吹得飘荡。
他喜欢沈妤的声音,正如他第一次在电话里听见的那样,平缓而舒远。
她说着话,像是家人的安抚,也像是情人间的亲昵,让你不得不回想起许多年的自己。
陆行州的父亲是一位太过于传奇的人物,他年少成名,四十岁便已身居高位。
他习惯所有人对他的服从与敬仰,就像他不屑于谈论爱情。
这样的男人,强大,却也薄情,他鲜少会去与人表达些什么,因为在他心中,花俏的言语只不过是矫情的衍生品。
所以他将刘娇带回陆家,从始至终,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这是刘阿姨,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母亲。”
陆行州只有一个母亲,即便她已经早早离开。
他问李校长:“爸爸如果不喜欢妈妈,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为什么要生下我和陆萌?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李校长半生精明,此时却被一个孩子问得哑口无声,他毕竟是沉浸学术的男人,难以用心理学家专业的角度来剖析一个孩子的忧伤。
所以他说:“因为大人也有大人的无奈。小洲,人活着的目的是创造,是努力和上进,你永远不能问过去要意义。”
所以,陆行州孤独地长大,毫无怨言地扮演着一个大人们无奈的结果。
他或许也想要过母亲的怀抱,可他的母亲死了;他或许也想要过父亲的问候,可他的父亲并不爱他。
高中三年,陆行州沉迷欧式空间与博弈论。
他努力上进,也的确成为了李校长口中活得有意义的孩子,可他并不快乐。
加工的录取是个意外。
李文瀚那时得知陆行州被加工录取的消息,表现得愤愤不平。
他觉得陆行州一定是用了某种不可告人的方法,比如月黑风高,色诱了年级组五十岁仍然独受空阁的女教导主任,或是勾搭了那位秃头男校长的女儿,让她歇斯底里,为他失去理智,自挂东南枝。
赵源那时还游戏人间,他认为李文瀚的世界观太不高尚。
他批评李文瀚,说人可以其貌不扬,比如漆黑的你,但却不应该对优秀的人存有偏见,如果白净的陆行州,这道理,就跟长相欠佳的姑娘不应该憎恨浓妆艳抹的鸡一样。
班主任第二个星期将陆行州喊至办公室,表情严肃地告诉了他成功获得录取的事情。
那时候,获得奖学金出国留学的机会是不多的。
所以班主任面色凝重,从抽屉里拿出平整的申请书,沉声的嘱咐也显得格外语重心长:“你有这样的成就学校领导十分关心,得感谢学校老师的推荐,这是你全国十佳少年的申请书,虽然只是过场,但依然要好好斟词酌句,不要在这样宝贵的机会上犯了错误,要记得感谢学校的栽培与老师的关怀。”
陆行州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文件问:“我能不能知道,推荐我的老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