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二十年。再见面时,他们已经人到中年。各自的婚姻兜了一圈,又回到原点,奇迹般地重逢在吉隆坡国际机场,这又是命运的刻意安排?
“你没变,和上学那会儿一样。”萧山盟感慨地说。锦书虽然容颜成熟了,举止比年轻时更从容,但偶尔的一个小动作、调皮的眼神,仍然旧时模样。
锦书说:“你的两鬓有白头发了,工作辛苦吧?”
萧山盟下意识地摸摸鬓角:“还好,在学校工作,压力不是特别大,节奏也不那么快。我的白头发可能和熬夜有关。我喜欢夜里工作,不管读书还是写作,要过了午夜才有灵感,所以习惯了凌晨三四点入睡,白发就这么滋生出来了。”
锦书关切地说:“熬夜最伤人了。什么午夜后才有灵感,都是放纵自己的借口。要是我……”她想说“要是我和你在一起,一定给你扳过来”,话说一半才发现不妥,硬憋回去,脸色通红,扭头看着窗外。
萧山盟最懂她的心思,看她的样子就猜到她想说什么,可他不敢像恋爱时那样插科打诨,怕她又羞又恼,不理他。他忽然想这患得患失的心情倒像是刚开始追求她的那段时光,甜蜜而美好。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一遍,那该多好。这么多年的苦,也值了。
锦书到底避不开一个话题:“你和章百合……离婚了?”狠心问出这句话,往事嘈杂,百般况味,都涌到心头来。
萧山盟一直没向她提起他的妻子是谁,所以当她直接说出章百合的名字,他稍感意外,想她毕竟还是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他的情况。不过又想她和章百合是高中同学,她想不知道她的消息也不大可能。
萧山盟在二十九岁那年和章百合结婚。这似乎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百合的执着和多年守候,父母的支持和推动,他像一具被牵线的木偶,任由安排。线头掌握在李曼手里,这个不惜以付出生命为代价来控制他生活的女人——他的母亲。
结婚那天,他并不感到快乐,心里空荡荡的,有点儿遗憾、惶恐、悲凉。他不断地想起锦书,她在哪里?她披上了婚纱吗?她嫁给谁了?她过得好吗?她也在想着他吗?
满堂宾客,觥筹交错,恍惚而遥远。
原来结婚是这样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婚姻和我一样,他想。
锦书的提问把他从遐想中抽离出来。“离婚了,在她入狱前就已经感情破裂,协议离婚了,孩子跟我。”他说,“百合入狱的事你知道吧?”
锦书点点头,表示她知道:“听人说是金融诈骗?”
萧山盟说:“是。她硕士毕业后进入一家股份制银行工作,好像干得不错,几年时间就提升到中层管理人员。那时她花钱很豪气,但是从没对我说过真实收入,我也没怎么过问。我们有了萧谅后,矛盾开始升级,她整天忙着外出应酬,基本不管孩子,除了给钱以外,经常几天跟孩子说不上一句话。我妈对她意见很大,说她也不听。我们离婚的前一年她忽然暴富,花钱以十万、百万为单位,我想她非法揽储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当时她的消费水平远远超出我们的财力,我爸我妈都开始担心,轮流和她谈话。她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听得进去,一家人吵得不可开交。后来她索性不回家了,据说她名下有好几处房产,都不知道她在哪里过夜。是我提出来的离婚,她爽快地答应了。夫妻共同财产和孩子她都不要,她净身出户。再后来就听说她出事了,非法揽储,数额巨大,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那个案子牵扯到她的十几个同事,是一起窝案,当时在景海很轰动。”
锦书感慨说:“章百合很聪明,做事又有手腕,如果用在正地方,一定会有所成就。这一步走错,不仅害了自己,对孩子也有很坏的影响。”
萧山盟苦笑:“孩子跟妈妈没什么感情,从来不提不念的,他很懂事,善良憨厚,倒没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我妈在世时偶尔会念叨,苦了孩子。其实她……后来对拆散我们感到挺后悔的,她亲口对我说过。”
锦书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低眉垂目的,没接茬儿。
但萧山盟以为他有必要把李曼的态度告诉锦书。就算是迟来的道歉吧,或者心灵的慰藉,都应该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