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室内炭火渐热。靖室外漫山积雪反射的白光,将上清观烘托出耀目的神圣。
吴天师看着杨朝夕,杨朝夕看着手中卷轴,这一刻不容过多语言去打扰。
杨朝夕沉浸半晌,这种微妙感觉,似乎又隐隐在心里撬出动静,封藏着先天之气的眉关“天心穴”、似乎又松动了一些,引得三道后天之气蠢蠢欲动起来。
杨朝夕回过神来,见吴天师正看着自己,忙拱手道:“怠慢道兄了!小道忽有所感,所以失神。这卷《道门内丹说》融萃千年道门修习之法,虽刚刚问世,怕是已经可与历代道门先贤著述、并驾齐驱了!”
吴天师笑道:“溢美之词,可不必再言。然而这内丹修习之法固然珍贵,却需滴水穿石之功、才能显出成效来,到时小友恐怕也已是一把年纪了。故而少壮之人重武艺,习练拳脚武技,希求以一当十、以一敌百的法子,也是人之常情了。”
杨朝夕也笑道:“所以道兄,既然如今著述已成、大事已了,便该考虑教授武艺这等小事了。小道常在观中、随时恭候!”
吴天师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杨朝夕,淡笑道:“自今而后,我便从丹道、方技、数术三门入手,逐次教你一些道门术法。今日开始,我们先学外丹之术,也称‘金丹术’‘黄白术’。
我道门历代先人,认为金石坚硬、不易毁损,比之肉身草木等速朽之物,颇有不死长生的药性。于是便想要将这药性提炼出来、为人所用,以酬‘不死长生’之志。”
杨朝夕从前也听过一些“金丹术”,多是神乎其神的传言,可信度终究不高。此时听吴天师说起缘由,不禁喜道:“道友!那么只要把这些金石好好熔炼,便可炼成长生丹了!可是,真的有人见过、或者吃过长生丹吗?”
吴天师呵呵笑道:“抱有这种想法的,千百年来不知凡几,也都入土化为枯骨了。金石之性,并非‘不死长生’,而是‘不死不生’!金石不是生灵,自然没有生死之别,但金石之中多有毒性,贸然服食,有百害而无一利。
我教你这外丹之术,只取药性温和的芝草、加以五谷,炼成药丹。吃下去后,既能强筋壮骨,又不会中金石之毒。不过这鼎炉,须以金银为上、青铜次之、铁石为下……”
杨朝夕顿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道友,你这哪里还是‘外丹之术’?分明就是‘庖厨之术’!这个朱介然师兄便会,我找他去学便可!”
吴天师大笑:“咱们肉体凡胎,还要留作内丹道术的炉鼎之用。珍之重之、尚嫌不够,干嘛要用那些毒物作践自己?你若不喜欢学,咱们再说下门道术……”
杨朝夕忙打断道:“学!我学!为何不学呢?说不定你这‘庖厨之术’学了,便能做出更好吃的饭食……呃……药丹。凡人吃了、纵然不能长生不死,但身心舒畅、延年益寿,总该是有些功效!”
吴天师捋须点头:“这便对了!艺多不压身,多学一门,便有一门的好处。我这‘外丹之术’也有丹方,譬如‘寒食散’,需用丹砂、磁石、曾青、雄黄、白矾五味药炼制,但只能少量服食……”
杨朝夕已经找来纸笔,将吴天师所说丹方、熔炼之法、所需炉鼎等物,逐一记下。
其后半月间,杨朝夕除了行功、习武、诵经、当值之外,便开始频繁出入斋院。待借来瓦釜、炭火等物,便跑到观后四下无人处,尝试熔炼丹药。每每弄的满手满脸乌黑,屡屡被观中师兄弟嘲笑。
某日,杨朝夕捧着一颗色彩棕黄、鸽蛋大小的圆球,以及一包黄纸包裹的白色晶砂,跑来找吴天师试药。
吴天师问清了他使用的材料后,才拿起那轻飘飘的棕黄圆球,咬下一小口,不禁皱起了眉头:“小友……你这叫什么丹?似乎不是我教你的吧……另外,盐放多了、味道有些苦……”
杨朝夕脸色阴晴不定:“我这叫‘粟米饱腹丹’,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吃一丸可抵三日饭食,最是实用……至于盐,我下次少放点便是……”
吴天师又将那包白色晶砂拆开,用指头捏了些放进嘴里,倒是眉头舒展开来,笑道:“这个又叫什么名目?倒是比饴糖还要甜一些。”
杨朝夕眉毛一扬,得意道:“这叫‘甘甜散’!是用薯柘轧出汁水后,再以文火焙炼而成。只需一小撮,便能烦恼尽除、心旷神怡!”
吴天师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这一丹一散交给斋院,倒可以给大伙添些口福。”想了想又道,“那金石丹药的熔炼法子,虽荒诞不经,你若想了解,多看看《抱朴子》《周易参同契》这两套经卷,便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