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有事要奏请陛下。”夏垣成跪在地上,朗声喝了一句。
夏垣成已经快七十岁,在朝野中,学生不在少数,就算是不是他学生的,也都对他曾过府看望,这也算是朝中的基本礼数。而本身他并不在六部九卿这样的实权部门当中,因而大臣跟他结交,不需要太大的避讳。
“快扶夏老先生起身。”便是琪儿,也不得不尊称夏垣成为“老先生”,因而夏垣成也曾给内廷的皇子公主们教习过,虽然只是讲座模式,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道理琪儿也是懂的。就算是她觉得这老头很碍眼,但由刘愈授意,她只是照说照做。
“谢陛下。”
柴锦上去把夏垣成扶起来,没想到夏垣成却很不领情,见到是柴锦,一把甩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夏垣成这一起身,奏本也由女官转递上来,刘愈没有打开,直接转手给了琪儿,琪儿似模似样打开来看了下,上面语言晦涩,生僻字甚多,令她不由皱眉头。这可比平日里的奏本复杂的多,平日的奏本虽然也是一套一套她看不懂的文字,但总算是在说事,但今天这次,写奏本的是老学究夏垣成,她能看懂也就怪了。
琪儿抬头看了刘愈一眼,若不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非做个鬼脸不可。不过她还是皱皱鼻子,心里想着,怪不得相公不看直接给我呢。
刘愈没注意到琪儿的神色变化,看着下面的夏垣成问道:“夏老先生,有何奏请。不妨当面直言。”
刘愈不看夏垣成的奏本。不代表他不知夏垣成请奏的是什么。其实昨日韩升便跟他通了气。说是一批老臣会请奏,把曾经的帝王苏彦,留在长安城。在这些老臣心里,苏彦是正统的皇帝,就算是他被迫禅位,但依旧有龙气在身,龙困浅水,只有留在长安城日后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夏垣成趾高气扬道:“老臣所请。全然列于奏本之上,请陛下恩准,以示皇恩浩荡!”
夏垣成这么说,等于是不给刘愈面子。满朝上下,除了定国侯刘兆,也只有夏垣成会这么不识相。见到他,刘愈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袁博朗,因为在待人接物的态度上,这两个老家伙一脉相承,这就是文人的风骨。
琪儿听到夏垣成说奏本。便捏着奏本的一边,试着再传回给刘愈。刘愈却没接。直接叹道:“夏老先生是要奏请,将……南王留在长安城是吧?”
夏垣成瞥了刘愈一眼,道:“回陛下,是。除此之外,老臣另有所请,请陛下登封泰山。”
刘愈心中有些恼火,这老家伙不但要把南王留在长安城,还要鼓动天子去东巡,来个封禅泰山。说的好像是天子巡游四海一样,其实是把皇帝支开,令苏彦借机会重揽大权。刘愈心说,这么明显的目的,你当我看不出来?
刘愈低声对琪儿说了一句,然后琪儿朗声道:“朕……不准!”
一句话,令在场的文武百官心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要说这答案,他们早就是料到的,刘愈是不是要留苏彦在长安城倒是其次,就算是刘愈要留苏彦,也肯定会将他软禁,还不如让他到外地去,海阔凭鱼跃,当一个曾经的淮王,说不定将来这个南王就重新夺回帝位,恢复顺朝帝位的正统。不过这些臣子也知道,什么正统不正统的其实全凭一家之言,要说正统,被定为“逆王”的淮王,才是曾经的太子,正朔的皇帝。
琪儿当众否决大臣的提议,这还是第一次,以前就算是被否决,这黑脸也是由刘愈来做的。
被当众否决,夏垣成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有些激动,对琪儿质问道:“陛下……为何不允?”
这一嚷嚷,就好像要跟皇帝来个死谏,日后留名千古一般。
琪儿被问的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求助地看着刘愈。刘愈神色间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看着夏垣成,问道:“夏老先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您老,今年高寿?”
“六十有九……不劳临王殿下挂心。”
“哦,几个儿子?”
一提到儿子,夏垣成脸色登时就变了。
“老臣有二子,皆以……早殁。”
“是啊,您老的两位公子,当初犯了些不敢犯的事,因而就因此丧了命。这说起来,都有几十年了,您老岁数也算不小了,重孙子都有十几个了吧?门生更是遍布天下,您的面子,便是我,也要给的。面子归面子,但有些事,若是您老非要去细究,那就算是身为晚辈的我,也未必会给您在朝堂上特别的宽容。”
刘愈话语中带着几分尊敬,却也带着几分威胁的语气。这点满朝的大臣都能听的出来。
夏垣成的两个儿子,可说是少年得志,当时算是老皇帝苏云阳的拥趸,但当时顺朝皇帝为了顺利将皇位传给淮王,打压老皇帝苏云阳,给苏云阳定了个莫须有的罪,将他流放出去,并加以软禁。而当时夏垣成的两个儿子也被下狱,死在狱中。
白发人送黑发人,二十多年前的夏垣成经历了人生最惨痛的事。不过他还有所庆幸,当时朝廷并未责难于他一家,只是将他搁置,连他的几个年幼的孙子也安然。日后苏云阳登基之后,朝廷对夏垣成的待遇极为优渥,令他一步步可成为大顺朝最高学府的掌舵人,成为天下之师。而夏垣成虽然极为拥立正统,却对淮王恨之入骨,认为苏云阳的登基是顺天应命。
人有偏狭,自然连他所主张的“公理”也会有所偏狭。世上的道理不过如此。因为夏垣成跟苏云阳之间的关系,会令他极为拥戴苏云阳的决定,而苏彦也的确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值得被拥戴。他当政不过一年多时间。却平定四海,做到了顺朝建国二百年,统一天下六十年后都未完成的壮举,令四海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