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村庄空无一人,只剩下土坯黄草,蛛丝瓦砾,遍地都是烈火烧过的痕迹,瘦骨嶙嶙的地上甚至虫草也见不着。再走了一会,河边躺着黑浮浮的一片尸首,破烂的衣物将河床塞满,不闻流水声音。沿着河流一里开外是片白桦林,里面密密麻麻挂着许多风幡,走近一看,原来是老百姓的尸首在风中飘荡。
初一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端正地坐在马车上,心里冰凉地看着夹道的满目疮痍,两眼苍凉。前方落日的黄晕撒在这一片人马上,除了赵老爷,其余皆都无法言语触目所及的创伤。
一人一马快速冲过初一所在的这三辆马车形成的队伍,远远的还带起一阵风。马上紫衣人腰背硬朗挺直,随着马的颠簸,身子却纹风不动。初一掠了一眼,知道是队伍中的“巡城马”,他一定又是折回催促后面落下之人。
官道上落日无声,只听见马蹄声和马的重重喘息。
有阵淡淡的风掠过夹道的树林。
“嗖嗖嗖”几只利箭从稀疏的树林中冒出来,初一斜扫一下,正值初寒萧索的树林里不见任何人影,看来隐藏得很好。
官道上的人都纷纷震飞箭矢。树林里闪身冲出来一批黑衣人,像飞蝗一样俯冲众人。
为首的赵老爷将身前马夫朝前一提,自己闪身钻进了车厢,瓮声瓮气大喊:“小四,护卫!”名叫小四的是名黑衣少年,淡淡的眼,笔直的鼻,薄薄的嘴唇,本来坐在车前驾车,此时赵老爷一喊,他从别人没看到的方位抽出了一把薄似秋水的刀,像只敏捷的猿,揉身而上。
他的刀璀璨似流光,光到影到,眼前的刺客在他周围散花般地倒下,后方的人又前赴后继赶上。小四在夕阳残照中极快地移动身形,只一刀,反复一刀,在冬日的薄阳里开出一朵又一朵妖艳血红的花。
初一伸手将身后的公子一提,避过了几支箭,就地一滚,倒向左侧荒草蔓延的草地。身旁的公子似乎咳嗽得更急更厉害了,初一将公子身子扶正,自身挡在公子身前,右手隐在袍袖之中,手指抚摸着地面。
阵尾的地方沙尘漫布,看不真切情况,只见刀光剑影闪动,不辨敌我。中间部段初一定睛一看,一共有五六人影,背靠背攒成一团,重重抵御流矢飞箭,倒也无人负伤。一名黑衣女子,冰冷着容颜,一人一鞭在道旁飞舞,似长袖善舞的仙子,身边落下一批又一批的翎羽。
初一发现,这批黑衣刺客极有规律,先是流箭分开马车和步行众人,再出动刺客伏击被拦截成三段的商旅队伍,中间那截用的是白色的绳网,狠狠地向那名黑衣女子身上招呼。
青青的鞭子卷起一朵朵的血花,使鞭女子眼神冷冽无情,凝神对敌。初一看到青羽鞭身后背负着用黑色缎布包裹的长方形盒子,无论她身形如何变动,始终不肯背对众人。越来越多的绳网聚集到她跟前,像蔓藤般地缠上她的鞭子。
“初一!”身后的公子咳嗽着开口,身子在摇摆的草中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是。”
“看好那只箱子。”玉质般的手臂指向马车上的一只红漆木箱子,随着咳嗽的身子,纤弱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是长风镖局下的一只箱子,箱子并不起眼,和另外两只黄色的木箱绑在一起,也随随便便的捆在马匹上,旁边也只有一个绛色服饰的汉子在紧紧守护。
“那人是长风镖局的二镖头,人称‘一阵风’赵前。”公子淡淡地说着,一边运气用锦帕挡住前方射来的冷箭,不带一丝风声。
初一双眼一凝,牢牢地盯紧马车。一阵风赵前的双拳舞得虎虎生风,隐隐带有原西长臂拳风采。
“不过看来这阵风快刮不起来了。”公子掩住嘴角,又是一阵咳嗽。“长臂拳源自猿猴灵巧腾挪树木所创,气力不继就会使身形受阻,身形受阻就成了靶子。”
“依公子所看,是否实施援手。”
公子抖动着身子咳嗽,还压抑着低低的笑声。“我可不知,我只负责看着初一,初一只负责看着那只箱子,上头是这样交代的。”
青羽鞭的风声渐缓,她扫过了三次蒙面刺客的冲击,眼中森然不减,仍然独力支撑。一只轻灵飘忽的长剑搭上了散向青羽的绳索,来人腰身伏低,剑尖滴溜溜地在她头顶上旋转一圈,又嗡嗡直震送向前方。
是昨晚那名黄衣女子杨晚。她脸上还擒着淡淡的笑容,人似杨柳浮烟,身形灵巧,那抹黄色在黑压压的潮水和箭矢之中亮丽不少。
杨晚一来,青羽的压力骤减,两人首尾相连,配合默契。一时之间,中间的战况变成久攻不进。
初一淡淡地看着这一切,置身事外。
一阵风的身形果然越来越慢,手脚渐渐错乱,饶是苦苦支撑。
几条带有钩爪的绳索飞向赵老爷的车厢,“喀嚓”一声木屑纷飞,赵老爷臃肿高大的身子马上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头,大声嘶吼:“拐子马——”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战抖。
“我们的大爷可不能死啊!”初一身后的公子突然淡淡地说,手上白色的锦帕平平飞起,旋转几圈,唰唰唰切断了几条绳索,人还在拼命地咳嗽。
初一的眼睛还是盯在箱子上面。
一道紫色的人影流星般地划过初一眼前,速度之快,让人感觉眼前似乎还能见到鲜艳的幻影。紫衣人伸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人轻飘飘飞起,像片叶子不偏不倚落在赵老爷身边。赵老爷看了一眼,咧嘴一笑:“拐子来得正好。”
几条钩链飞向了那只红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