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天雄、陆小艺和他们的儿子史勇一直和陆震天、苏园同住,算是家庭主要成员。陆震天与前妻所生的儿子陆承志,身居副部长的高位,也一直是这个家的主要成员。因这次家庭会讨论的只是家事,陆震天说也想听听大儿媳妇楚云的意见。陆震天没让喊陆承伟回来,苏园也不敢擅作主张通知陆承伟。这个家的核心是陆震天,他的意志是不能违背的,他的健康早已成了苏园、陆小艺母女心中的头等大事。三年前,陆小艺辞职办了个园艺影视制作公司,目的也是能腾出更多的时间照顾好父亲的身体。
陆小艺是主张给父亲大张旗鼓过一次生日的。第八十五个生日,参加革命七十年,凑成这样两个整数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父亲离职已有十年,出自父亲门下、现在仍在副省级以上职位上的十几个人,三五年内都将退下来,再找个与他们联络感情的机会,已经不容易了。再说,如今人情越来越薄,来不来给一个下野多年的老首长祝寿,可以看做这些部下还记不记得首长培养提携之恩的一次有效的测试。陆小艺把父亲的轮椅由餐厅推到客厅,轻轻地给父亲捶着背,抢先把自己的态度旗帜鲜明地亮了出来:“爸爸,你今年是八十五,不是五十八,应该像模像样过一个生日。十年前你就退到二线三线了,一年半载才喊你参加一次撑面子的活动,名字早放到老同志一档了,还顾忌什么?你也别怕来的人太多。说句不恭敬的话,在别人眼里,陆震天的名字早过气了……”听见陆震天发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声响,忙笑着补充道:“我说的是风尚。前两天,我听到这样一种说法:政治局一级的领导,一个星期没在《新闻联播》中露面,下面的人都不敢贸然接触了……”
陆震天轻轻转转脸,威严地吐出两个字:“是吗?”
苏园忙接道:“这还要看人呢!”扭动着依然能辨出曲线的身体,把一个软靠垫塞到陆震天背后,眯着依然闪亮有神的眼睛笑着,“咱陆家永远不会门可罗雀。湖南的王云鹏,浙江的张子青,海南的邹子奇,西藏的刘永新,西平的燕平凉……嗨,多了,都打来电话问你过不过生日的事。司局级也有好几个,有的我连名字都记不清了,这些人都没直接受过你的……你的指导,难得呀。再说,今年春天你又得了重孙,四世同堂了,也该庆贺庆贺。杨老今年八十四岁,上月还做生庆贺过了鬼门关呢!人家连封建迷信都不避讳,我们怕什么?小艺给你张罗出文集,叫你压了,这个生日再不过,孩子们就有意见了。”
长儿媳妇楚云紧接道:“爸,小青和小白连假都请好了,只等你发话买机票呢。小青说小毛已经可以爬了,已经叽叽咕咕想说话哩。”
陆震天终于朗声笑了出来,“那就让小青把小毛毛带回来。半边天的意见一致,算一票。承志,天雄,你们一个副部长,一个副司长,发表点高见吧。”
陆承志温和地笑笑道:“不是我过生日,也不是天雄过生日。爸爸,是你过生日,过过也无妨吧。不过,怎么个过法,恐怕……”
楚云打断道:“过就是过,不过就是不过,什么恐怕不恐怕的,副部长当得太久了,连个干脆态度都没有了。就要下课的人了,怕什么!不过,咱们还是听听天雄的意见吧,他是咱们家今后的台柱子。”
陆震天沉吟片刻道:“要是好做决定,也用不着开这个家庭会了。承志算是中立,略偏主过派。天雄,你呢?你最近像是有什么心事,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你挑的担子会越来越重,要学会调整心态。”
史天雄站起来伸个懒腰道:“我没什么心事,工作上也没什么压力。组织计划司的副司长有三个,都只是司长的助手……”
陆震天笑着打断道:“想挑更重的担子,对吧?不要急,当助手也能表现自己的才华。我这一生,独当一面的时间不长,算是个大幕僚吧,可也算没虚度此生,整体的事业更重要。”
史天雄赶忙解释说:“我只是表明我的工作太轻松了……”
陆小艺掩嘴哧哧笑道:“还不是嫌官小了?史天雄能有这种进取心,是咱们家的福音呢。”
楚云也附和道:“比你大哥强,当了十年副部级,国务院就他一个。天雄,我们都支持你。”
史天雄清清嗓子说:“别跑题了。爸爸,你八十五岁生日,当然该过。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你的生日都是家里人给你过的,这一次要是扩大规模,似乎有点不妥。小艺说如今的人情薄如纸,我不同意。如果不限规模,以爸爸你的声望,恐怕有上千人来为你祝寿。只是通知在家里工作过的人,至少也能来一百个。这两年经济形势不好,你又没请外人来给你过生日,人家来拜寿,又不好两手空空,这就让人作难了。再说,你虽然早退下来了,进入老同志的行列了,可在老百姓眼里,你仍然是党和国家的高级领导人。”
陆震天默默点点头,“还是天雄仔细。三年自然灾害,毛主席把红烧肉都戒了。如今下岗工人有几百万,是不宜做这种事。生日还是在家里过吧。外地的孩子要回来,我也不反对,路费由我来报销。眼见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小艺,你给承伟说一声,生日那天让他也回来打个照面,留一张全家福。在美国读了几年书,家庭观念全读没了,这样不好。”
陆小艺笑着解释说:“爸,承伟没忘记你的生日,这些天正给你选生日礼物呢。他在美国受的高等教育,当然有点美国人的做派了。”
苏园接道:“老头子,你呀,就是有点偏心眼儿,总是看承伟不顺眼。这三个孩子,就他吃的苦最多,性情自然变了,不大合群。他不爱和我们说心里话,能怪他吗?‘文革’那些年……”
陆震天挥挥手打断道:“别扯远了!‘文革’中受过苦的孩子,多啦。回国十五六年,他在家里住过几天?政治上不求上进,正在朝清末的八旗子弟变呢。”
陆小艺摇头道:“爸,小弟已经开始做正经事了。上个月,他在西平注册了一个公司,像是准备搞三产。”
史天雄也道:“承伟前些年还做过房地产生意,听人说做得还不错。不打听别人做什么,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美式风格。这些年,我们对他关心也不够。实话说,我除了知道他有私房、有名车、身穿一身名牌之外,对他别的生活就不清楚了。看样子,他不缺钱花。”
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