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怀有害人的精气,所以两位君主被震动而有感觉。”依我说:“祸害将要来,这人本身就会有作为预兆的奇怪现象出现,而并不是敌人害人的精气所能震动的。用什么来证明呢?有时会在路上碰到狂人,用刀砍他自己,狂人未必想伤自己的身体,然而自己身体先的时候却已经有作为预兆的奇怪现象发生。照这样说,奇怪现象的出现,是灾祸要到来的凶兆,而不是想害自己的人造成的。将要遭到灾祸的人,去占卜会得恶兆,去算卦会得凶卦,出门也会见到不吉利的事情,观天象占卜会见到祸气,祸气表现在脸上,就像白虹,金星在天空出现一样。灾变在天空呈现,奇异的预兆在人身上出现,天上地下的怪现象碰巧同时出现,这是自然的相互应和。
【原文】
19·6传书言:“燕太子丹朝于秦,不得去,从秦王求归。秦王执留之,与之誓曰:‘使日再中,天雨粟(1),令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乃得当。’当此之时,天地祐之,日为再中,天雨粟,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肉足(2)。秦王以为圣,乃归之。”此言虚也。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动天?圣人之拘,不能动天;太子丹贤者也,何能致此!夫天能祐太子(3),生诸瑞以免其身,则能和秦王之意,以解其难。见拘一事而易,生瑞五事而难。舍一事之易,为五事之难,何天之不惮劳也?汤困夏台(4),文王拘羑里,孔子厄陈、蔡(5)。三圣之困,天不能祐,使拘之者睹祐知圣,出而尊厚之。或曰:“拘三圣者不与三誓(6),三圣心不愿,故祐圣之瑞无因而至(7)。天之祐人,犹借人以物器矣,人不求索,则弗与也。”曰:“太子愿天下瑞之时,岂有语言乎?心愿而已。然汤闭于夏台、文王拘于羑里时,心亦愿出;孔子厄陈、蔡,心愿食。天何不令夏台、姜里关钥毁败(8),汤、文涉出(9);雨粟陈、蔡,孔子食饱乎?太史公曰:“世称太子丹之令天雨粟,马生角,太抵皆虚言也(10)。”太史公书汉世实事之人,而云“虚言”,近非实也。
【注释】
(1)粟:谷子,去皮后称小米。也有解释为粮食作物通称的。
(2)以上事参见张华《博物志·史补》、《风俗通义·正失》。
(3)上言“太子丹”,故疑“子”后脱一“丹”字。下同。
(4)困:疑“囚”形近而误。本书《命义篇》作“囚”,可证。
(5)厄(8饿):陷于穷困。
(6)三:疑“之”行草书形近而误。上文“秦王执留之,与之誓”,文正相对,可证。
(7)因:根据。
(8)关:门闩。钥:锁。
(9)涉:疑“步”形近而误。
(10)引文参见《史记·刺客列传》。
【译文】
传书上说:“燕太子丹在秦国朝见,得不到离开,于是向秦王请求回国。秦王坚持要留下他,跟他发誓说‘除非偏西的太阳再回到正中来,天上降下谷子,使乌鸦白头,马长出角,厨门上的木象生出肉脚来,才能回去’。正当这个时候,天地保祐他,偏西的太阳则又回到正中,天上降下谷子,乌鸦白了头,马长出了角,厨门上的木象长出了肉脚。秦王认为他是圣人,就放他回去了。”这个说法是假的。燕太子丹是什么人,能感动上天?圣人被拘禁,没有能感动上天;太子丹是贤人,怎么能做到这样!上大能保祐燕太子丹,生出诸多吉祥的东西来以避免他的身体被困,那就应该能缓和秦王意图,以解除他的困境。要解决被拘禁一事很容易,要产生出吉祥的五件事来却是极困难的。抛开一件容易做的事,而去干五件困难的事,上天怎么就不怕辛苦呢?成汤被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拘留在羑里,孔子被困在陈国、蔡国。三个圣人受困,上天不能保祐他们,使拘留者看到上天的保祐而知道他们是圣人,释放并尊重、厚待他们。有人说:“拘留三圣人的人没有与他们立誓,三个圣人的心里就没有产生求天保祐的愿望,所以保祐三圣的吉祥物就无从出现。上天保祐人,就像拿器物借给人一样,别人不来求取,就不给他。”我的回答是:燕太子丹希望上天降吉祥的时候,那里会开口说话呢?只是心里希望罢了。然而成汤被关在夏台,周文王被囚在姜里的时候,心里也希望被释放;孔子被困在陈国、蔡国,心里是多么希望有饭吃。上天为什么不使夏台、羑里的门闩和锁毁坏,让成汤、文王走出来;降谷子在陈国和蔡国,让孔子吃饱呢?太史公说:“世人称赞燕太子丹能使天降谷,马生角,大都是假话。”太史公是记载汉代真实情况的人,却说是“假话”,可见上面的说法近似不真实了。
【原文】
19·7传书言:“杞梁氏之妻向城而哭(1),城为之崩(2)。”此言杞梁从军不还,其妻痛之,向城而哭,至诚悲痛,精气动城,故城为之崩也。夫言向城而哭者,实也;城为之崩者(3),虚也。夫人哭悲莫过雍门子(4)。雍门子哭对孟尝君,孟尝君为之於邑(5)。盖哭之精诚,故对向之者凄怆感恸也(6)。夫雍门子能动孟尝之心,不能感孟尝衣者,衣不知恻怛(7),不以人心相关通也。今城,土也。土犹衣也,无心腹之藏(8),安能为悲哭感恸而崩?使至诚之声能动城土,则其对林木哭(9),能折草破木乎?向水火而泣,能涌水灭火乎?夫草木水火与土无异,然妃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或时城适自崩,杞梁妻适哭。下世好虚,不原其实。故崩城之名,至今不灭。
【注释】
(1)杞(q!起)梁(?~公元前550年):杞一作芑。名殖(一作植),春秋时齐国大夫。杞梁氏之妻:即孟姜。姓姜,字孟。
(2)城为之崩:齐庄公四年(公元前550年)杞梁随庄公攻莒(j(举),被俘而死。孟姜到郊外迎丧,庄公使人往郊吊唁,她认为违礼,庄公于是亲自往吊其家。《左传·襄公二十三年》并无哭城之说。至西汉始传说她哭夫十天,城崩塌,投淄水死。后人更附会把杞梁说成是秦朝人,称“范杞良”,并编成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事参见《列女传·贞顺》、《说苑·善说》。
(3)根据文意,疑“城”前夺一“言”字。“言城为之崩者,虚也。”与上文相对为文,可证。
(4)雍门子:姓雍门,名周。战国时齐国人。刘向《说苑·善说》记载他善鼓琴。此说他以善哭著称。
(5)於(w&乌):同“呜”。於邑:呜咽。形容悲哀抽噎的样子。以上事参见《淮南子·览冥训》。
(6)凄怆(chu4ng创):悲伤。感恸(t^ng痛):极度悲哀。
(7)恻怛(c8d2测达):悲忧。
(8)藏:同“脏”,五脏。
(9)林:疑“草(艸)”形近而误。下文“折草破木”承此为文,可证。又下文云“向水火而泣”,故疑“哭”前夺一“而”字。
【译文】
传书上说:“杞梁的妻子对着城痛哭,城为此崩塌。”这是说杞梁随军打仗没有回来,他的妻子很悲哀,对着城痛哭,至诚的悲痛,精气感动了城,所以城墙为此崩塌。说杞梁妻子对着城痛哭,是事实;但说城为此而崩塌,是假的。人们哭声的悲哀没有超过雍门子的。雍门子向孟尝君哭诉,孟尝君也为此抽泣,大概哭得真诚,所以面对他的人也感到凄惨悲痛。雍门子能感动孟尝君的心,但不能感动孟尝君的衣服,因为衣服不知道忧伤,不与人的心相贯通。如今的城是土的。土就同衣服一样,没有五脏,怎么会为悲哀的哭声悲痛而崩塌呢?假使至诚的哭声能感动城的泥土,那她对着草木哭,就能使草折断使树裂开吗?对着水和火哭泣,能使水冒出来灭掉火吗?草木水火与泥土没有两样,那么杞梁妻的哭声,不能使城崩塌,是明明白白的了,或许是城正好要自己崩塌,而杞梁的妻子恰巧这时痛哭。后代喜欢随便说的人,不追究这事的真实情况,所以杞梁妻使城崩塌的名声,到今天也没有消失。
【原文】
19·8传书言:“邹衍无罪,见拘于燕,当夏五月,仰天而叹,天为陨霜(1)。”此与杞梁之妻哭而崩城,无以异也。言其无罪见拘,当夏仰天而叹,实也;言天为之雨霜(2),虚也。夫万人举口并解吁嗟(3),犹未能感天,邹衍一人冤而壹叹(4),安能下霜?邹衍之冤不过曾子、伯奇(5)。曾子见疑而吟,伯奇被逐而歌。疑与拘同(6),吟、歌与叹等。曾子、伯奇不能致寒,邹衍何人,独能雨霜(7)?被逐之冤,尚未足言。申生伏剑(8),子胥刎颈,实孝而赐死,诚忠而被诛。且临死时皆有声辞(9),声辞出口,与仰天叹无异。天不为二子感动(10),独为邹衍动,岂天痛见拘,不悲流血哉!伯奇冤痛相似而感动不同也(11)?夫熯一炬火爨一镬水(12),终日不能热也;倚一尺冰置庖厨中(13),终夜不能寒也。何则?微小之感不能动大巨也。今邹衍之叹,不过如一炬、尺冰,而皇天巨大,不徒镬水,庖厨之丑类也(14)。一仰天叹,天为陨霜,何天之易感,霜之易降也?夫哀与乐同,喜与怒均。衍兴怨痛,使天下霜,使衍蒙非望之赏,仰天而笑,能以冬时使天热乎?变复之家曰(15):“人君秋赏则温,复罚则寒。”寒不累时则霜不降,温不兼日则冰不释(16)。一夫冤而一叹,天辄下霜,何气之易变,时之易转也?寒温自有时,不合变复之家。且从变复之说,或时燕王好用刑(17),寒气应至;而衍囚拘而叹,叹时霜适自下。世见适叹而霜下,则谓邹衍叹之致也。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