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寂静无声,燕明卿站在窗边,背对着烛光,听见身后传来了一点窸窣之声,很轻微,却莫名让人的心都要开始颤抖起来。
烛光温暖若余晖,将少女的影子投落在墙上,身姿纤细,若青涩的柳枝,徐徐伸展开来,将衣物一点点穿上,贴合在那纤弱的身体上。
秦雪衣扯了扯长得过分的袖子,道:“卿卿,你的衣裳好大啊。”
燕明卿低低嗯了一声,目光紧紧盯着那窗纸,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秦雪衣赤着双足跳下软榻,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越过他的肩头看去,小声好奇地问道:“卿卿在看什么?”
燕明卿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却见少女掩着口吃吃笑起来,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好玩的恶作剧似的,眉眼弯弯如新月。
一头青丝披散着放下来,还有些潮湿,显得她的脸分外小巧,下颔尖尖,眉眼精致,若工匠细心雕琢而出,大约是因为受了冻,脸色有些苍白,宛如白玉一般。
秦雪衣穿着的衣裳是燕明卿的,于她而言却是有些大,肩宽袖长,仿佛是小孩儿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裤腿有一截都踩在了地上了。
燕明卿看了看,俯下|身去,替她将那半截裤管卷了起来,秦雪衣不防他忽然有此动作,惊了一下,差点没退开。
待她看清楚了燕明卿所做的事情,才略微镇定下来,也跟着蹲下去,燕明卿抬起眼,看了看她,才徐徐道:“怎么了?”
“没什么,”秦雪衣面上的笑有些傻气,道:“想看看你。”
燕明卿顿了一下,替她理好了裤腿,才道:“你来这里,还有别的人知道么?”
秦雪衣托着腮,想了想,才答道:“还有采夏和浣春,其他没人知道了。”
燕明卿脸色微沉:“她们让你这样胡来?”
“不关她们的事情,”秦雪衣还是要维护自己的贴身婢女的,道:“她们拦着我,我便一哭二闹,还要跳湖,她们就没办法了。”
燕明卿垂着眼,像是露出一点轻微的笑意,但是转眼又消失了,快得仿佛是秦雪衣的错觉,她心中忽然涌起几分不安,放轻了声音唤他:“卿卿?”
燕明卿终于抬起眼注视着她,眼神复杂,他道:“心儿,你回去吧。”
秦雪衣懵了一下,宛如兜头一桶冰水泼下,她有些迷茫地问道:“怎么了?”
燕明卿下意识别开眼睛,仿佛不敢与那双明眸对视一般,道:“这里不安全。”
秦雪衣还是没明白,追问道:“为什么不安全?”
她才问完,陡然就想起了方才发生的情形,还有那把锋利的刻刀,一点明悟忽然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燕明卿却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心儿,你听话,好不好?”
秦雪衣顿住,望着面前的人,他素来持重冷静的眼中甚至透着焦灼与不安,仿佛是在急于逃避着什么,她心里一梗,难得地生出几分固执,摇了摇头:“我不。”
燕明卿便不再说话,他看了秦雪衣半晌,然后站起身,走出去了,脚步声在楼梯上渐行渐远,直到二楼恢复了静默,秦雪衣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突然就有些委屈。
她千辛万苦冒着险进来,但是想见的这个人却并不欢喜,一腔热血顿时都化作了冰渣子,咔嚓嚓往下掉,她盯着地上的一小块影子,心里不可遏制地冒出些惶惶然来。
是不是她逼得太近了?
也对,正常的朋友会走得这么近吗?卿卿大概是不喜欢她这样吧?
一想到那个人的脸上有可能出现厌烦的情绪,秦雪衣的心里就止不住地难过起来。
她的鼻尖微酸,不自觉地咬住拇指,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地上那一小块阴影里划拉着。
她想,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不敢离得太近,却又舍不得太远,他的一举一动,于她而言,偶尔如糖一般,甜腻入骨,偶尔却又如锋利的刀,让她措手不及。
手指不知道划到了什么,一股刺痛忽地袭来,秦雪衣轻嘶一声,收回了手,借着烛光一看,却是一根木刺扎入了指尖,很快便沁出了殷红的血滴。
十指连心,这疼痛让秦雪衣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举着手指看,试图把那木刺□□,可是光线太过昏暗,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别说拔出木刺了,反而让那刺扎得更深。
说不清楚是手太疼,还是别的什么,既然拔不出来,秦雪衣自暴自弃,气得用力按了一下,索性让它往肉里扎,像是要用这一点痛意掩盖心里的难过似的。
楼梯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秦雪衣连忙把手藏入了袖中,抬起头来,那人身影修长,几步就自黑暗中走出来,烛光投映在他身上,秦雪衣这才发现他穿着素白的绸衣,衣裳在暖黄的烛光下显得十分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