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在邺南却听说……听说主公……”
罗敷微微板起脸,问道:“听谁说的?”
淳于通的反应比她慢半拍,这才察觉,自己大概是被骗了。
咬牙切齿,叫道:“冀州牧……方继……的手下!”
由于积年战乱,人口锐减,荒出不少无主之地。官府也无力监管。为了鼓励农事民生,朝廷实行土地改革,规定谁在上面耕作,这地就算谁的。
淳于通便是奉主公之命,在邺南一带屯田劳作,一直安稳和平的过日子。
可近来州牧方继无视朝廷条令,推行“新政”,将大批土地收归公有。邺城是冀州州治,官府管控得严,落得淳于通的手下,连带一群老幼妇孺的家眷,生活上愈发捉襟见肘,一天能吃一顿饱饭算是运气。
淳于通是个耿直一根筋,看身边人喝西北风,比让他自己受罪还难过。
他想,若是主公还在,他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饿死?
再被冀州牧派人一挑拨,说其实东海先生已死,白水营怕是被小人劫持——这就头脑一热,到邯郸大本营来讨说法了。
淳于通听闻主公健在,尴尬万分,喃喃道:“那、那我是不该来了?”
谯平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微笑道:“我倒是怕你不来呢。我听说,那方继正在大举收编各类民间武装。你手下不乏上过战场的老兵老将,他定然眼红已久。”
淳于通啐一口:“呸,怎么会!方继那傲慢武夫,怎么配和主公比!”
他忽然转向罗敷,满眼希望:“主公走时,没提到白水营?没有嘱咐一句,我们邺南的人众怎么办……”
罗敷道:“主公让你们尽力坚持……”
想必淳于通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可她话刚出口,忽然看到,王放的微笑消失了,丢给她一个小小的眼色。
她心里一跳,忽然听到谯平唤她:“主母,平有事禀报。”
声音轻柔,然而威严不减。
她立刻有些冷汗出来。点点头,随着谯平走出几步。
谯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温文尔雅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严厉之色。
罗敷一下子心里发毛。
他极轻极轻地说:“营中各事,平自有安排,毋须主母操心。”
罗敷马上微微脸红。她不是唱戏的,头一次扮演陌生人,极度的谨小慎微之下,头脑居然转得飞快。
谯平把她奉为主母,事事恭敬礼让,但……显然没打算和她一介少妇,分享白水营的话事权。
她只是个地位尊崇的女眷。她可以讲故事稳定军心,但无权替谯平发号施令。
罗敷暗悔自己多言。她初来乍到,还摸不太清白水营中各人的性格。此时才明白,王放刚才那个警告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改口,朝淳于通从容微笑:“妾只不过一介女流,先生怎会对我说这么多。白水营的事务,先生早就让子正代管,想必对他也是放心的。”
说到“子正”两个字时,还是忍不住脸热。她平生头一次,对一个年龄地位都高于自己的男人直接称字,一下子把他叫成了亲近晚辈——那感觉又是惶恐,又有点小小的爽快。
谁叫她是谯平的“主母”呢?
谯平朝她温温一笑,十分恭敬地一躬身,“多谢主公信任。”
“主母”亲口重申,把领导权交予谯平。淳于通再心存不满,也没资格找他的茬了。
他重重叹口气,说道:“好,好!是我蠢笨,误信人言,今日无礼冒犯,通在此负荆请罪,你们要打要罚,我都没话!这位……秦夫人,我不敢求你什么事,但愿你能让主公早点回来!起码让我在饿死之前,见上他一面!”
罗敷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以她的见识阅历,还不足以判断谁对谁错。她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现在必须跟王放、谯平站在一个阵营。
况且,东海先生既然是自己“夫君”,总不能放任他的手下一个个的各奔东西。
也许淳于通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她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头,难免不会是树倒猢狲散,让别人争相效仿。
她忽然看了看谯平,试探着提议:“既然他们那里钱粮不继,咱们从邯郸这里,能不能周济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