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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织坊(第1页)

白水营自给自足。和其它地主田庄一样,女眷们自行组织起了一个小小的纺织作坊,给全营上下供应布匹和衣料。

罗敷远远听到织机运作的节奏声,顿觉无比亲切,一双耳朵都舒适无比。

一间大屋内,横竖分布着十几台手摇纺车、脚踏纺车、络丝车。另外一头是二十来架织机,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有老式的脚踏平织机,也有轻便精致的提花腰机;有的年久失修,摇摇晃晃近似散架,每穿一梭都吱嘎乱响;有的干脆已经缺了零件,破破烂烂的扔在角落里,筘齿上还挂着几根不知何年何月的线头。

明绣一声:“夫人来看大伙啦!”

几十个女眷挥汗劳作——缫丝的、纺线的、绩纱的、织布的,此时赶紧纷纷下机,齐齐施礼,莺声燕语的“恭迎夫人”。

白水营过了三年群龙无首的日子。男人们固然盼望主公能够尽快回归,收拾乱局,这种情绪也传染到了营中的女眷身上。听闻“主公夫人”下榻营里,一个个卯足了精神,仿佛看到了新生活的曙光。

可一见到真人,都有点出乎意料。原本以为是个跟主公气质相似的、睿智稳重的老夫人,即便听说她年轻,想来也低不过三四十岁去;谁曾想今日一见,原来是个二十尚不足的年轻女郎,一双眼睛灵动归灵动,却明显没什么岁月的底蕴。看言谈举止,也不像世家大族教出来的贵妇人。

那么她之所以能吸引主公的地方,似乎也只有……这一副脸蛋身姿了。

就是为了她,东海先生任性出走,丢下了她们的丈夫、父亲、兄弟?

唉,男人哪。不管多么年高德勋,不管多么道貌岸然,有些爱好总是一成不变。

众女眷互相看看,努力接受着现实。有两个沉不住气的,还偷偷叹口气。

白水营里的男人们,都是出于理想和道义,自愿追随东海先生奔波四方。因此对于主公的这次“重色轻友”,也都尽可能地理解接受。对于秦罗敷这个“红颜祸水”,不管私下里如何看待,表面上,也都爱屋及乌地表示了尊重。

而女眷们大多追随父兄而来,住进白水营并非她们自己的意愿。东海先生一走,营中的乱象马上波及到了后方宅院,让这些没怎么出过门的妇女们平白感到心慌,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追根究底,面前的“主公夫人”似乎难辞其咎。

罗敷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态度。她不以位尊者自居,朝大伙谦逊笑笑,解释一句:“大家接着忙,我……就是来看看。”

众女纷纷遵命。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墩墩妇人笑道:“夫人是千娇百媚的贵女,难道也懂桑麻织造之事?”

这话里隐约带着些不服。罗敷微微一笑。她是把自己当成纨绔方琼,前来“巡查农桑”,看热闹来了?

她伸手抚上半匹没织完的苎麻。还没摸到纹理,那胖妇人连忙跑过去,毕恭毕敬地推开她手:“夫人仔细!这匹已快织完了,断了线,可要接续好一阵!

罗敷没接受她的建议,反而格外认真地摸了摸那苎麻布面,轻声分析:“是不是因为这台机子卷线卷得太紧,踏板又松,提棕的力度才会忽大忽小,容易断线?”

一屋子织女集体静了一刻。她们的母亲只教会了她们穿经打纬,从来没教她们挑织机的毛病。

罗敷弯腰,地上捡了个木片,塞进踏板和中轴连接的榫卯里,手指推一推,稍微增加了踏板上下的滞涩之力。

然后在织机上坐下,试了试棕框提拉的幅度,卷紧了一排经线。地上的水桶里捞起一个小刷子,将经线刷湿——太干燥的线容易断。

最后拾起梭子,轻轻地穿过织口,织了一纬。

机子不是什么好机子,然而罗敷从小纺织,人还没有织机高时,就已经能织出让人挑不出破绽的布匹。这一台不太听话的织机,到了她手里也服服帖帖。

没两下,那胖墩墩妇人的神色就从担忧变成惊讶。似乎比自己还熟练三分!

当下时节,纺织是每家妇女必会的技能。然而这事也要看天赋。譬如每个女人都会烧菜做饭,但有人做出来的是珍馐美味,有人在厨房里忙了一辈子,端出来的东西却依然被儿孙嫌弃不吃。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围观。秦夫人纺织的手法和大家都不太一样。别人都是穿一纬、拉一下定幅筘,以控制麻线的用量;她却是穿三纬才筘一下。每一经疏密匀和,每一纬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似乎手中挽着一个看不见的梳齿。

这样一来,织造的速度直接提高了一倍。众女的神色从惊讶又变成了佩服。明绣这个不会织布的,尤其看得眼花缭乱。

细心的已经注意到了。她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将梭子从一头送到另一头,而是点到为止,送进线丛就松手。尖尖的梭子丝滑的线,仿佛鱼儿游水,润物无声地掠过后半段路程,轻轻滑到她的另一只手的掌心。

梭子在织口间快速穿行。白皙的手指手腕在几千根丝线中翻转。

穿梭本是个力气活,在她身上,居然看出了行云流水般的美妙,如同翩翩起舞。

与此同时,踏板配合,棕框变换,在投梭的同时拉筘,又省出了一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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