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通通跳,追问一句:“果真?”
明绣也知道,深夜偷听秦夫人房间动静,不是什么上得台面之事。
她脸色胀红,快哭了,只是说:“夫人没、没失眠就好,我……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实在对不住,告辞……”
罗敷半是气恼,半是后怕,脑子里一团浆糊,冲口就想斥责。
好在读过的书都没忘,开口之前三思了一下。
她平平淡淡地说:“好了,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以后我若失眠,第二日会跟你说,不必你熬夜守着。若是严重了,自然会叫大夫。今日之事,我不生你气,你也别告诉子正。否则他要怪你扰到我了。”
明绣急忙点头:“谢夫人……嗯,我不跟公子说……”
罗敷目送明绣离开,闩上门,跪坐在软垫上出神。擦擦鬓角,方才的冷汗还没下去。
王放从内室里出来,神色复杂,看她一眼,径直跪坐下来,提笔匀墨,又慢慢写起了字。
罗敷忍不住问:“写的什么?”
他专心致志的运笔,也来了个答非所问:“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有人开始疑你啦。”
罗敷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其实她早就知道,这种日子多过一日,风险便多一分。在“开蒙”初始,她根本不曾想到,自己能坚持上这么久的夜课。
“如果他真的有心刺探你的隐秘,并且有心将你蒙在鼓里,为何白水营这么多身有武艺的壮士不用,非要依靠一个毛手毛脚的阿毛?”
一连三个“毛”字,说得王放心情舒畅,低声笑起来。颊涡里调皮闪现。
罗敷呆住。这算是……君子间的心有灵犀?
她磕磕绊绊说:“这么说,是……是不介意、让我发现阿毛……哦不、明绣?只是……提醒我、收敛、一点?”
王放收了笑容,耸一耸肩,表示随她怎么理解。
罗敷心头忽然涌起一抹古怪。他如此处变不惊,思路清晰的给她分析利弊,简直像个小阴谋家,比起平日里那个大大咧咧随随便便的十九郎,似乎平白长了十岁。
她心里刮起一阵野风,低声问:“那你还出远门吗?”
即便刚刚嘱咐过她“最近外面乱,莫要随意外出?”
“照常。”
王放终于撂下笔。他密密麻麻的写了十余枚竹简,正面反面满满当当。然后摞在一起,转半圈,朝她一推。
王放一句话说得凝重,神色却并不怎么凝重,反而朝她微微一笑:“好在他疑的是你的行止,不是你的身份。你也别怪他。主母要是有什么品行不端,头一个被耻笑的就是他。我阿父余下的威名,也就成了笑话。他不得不防。”
罗敷想不出反驳他的道理,但又禁不住想冷笑,斜眼瞟他,轻声道:“你方才说,让我遇事听他的。”
王放面不改色,“这话不变。谯子正的人品你可以放心。我阿父的亲眷,他就算是性命不要,也不会生出加害之心。”
罗敷几乎要冷笑出声:“所以他派人来监视我?”
“不能再拿阿姊的名声冒险。今日怕是最后一次给你上课了。这些书目,以后你可以自己找来按顺序读。有不认识的字,阿父书房里有一套《说文解字》,你慢慢摸索,别嫌麻烦。”
罗敷郑重收好,瞟一眼,够她读三年的了。
忽然眼酸,想来他也有些舍不得。
王放再次站到门边,环顾她房间里的各样物件,逛市集似的,一件件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