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比平时快了好几倍,将中衣拉得一沉,王放从锁骨下到胸前瞬时露出一大片光洁如玉的肌肤。他耐心地弯腰拉开她的手,夺回一截领子,在她的耳边吹了口气:
“放手,嗯?”
罗敷耳朵泛红,依旧据理力争:“陛下会水但我不会,陛下自己游到对岸却把我扔在这里就是谋害人命!”
他有些可惜,“阿姊,我还是给你留了点钱财的,不觉得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么?不算谋财,只是害命,我明白你向来把银子看得很重。”
“陛下误会了微臣怎么能是那种小人,陛下别动啊!”
小船失去平衡来了个大起大落,罗敷惊叫一声,重新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摆,仿佛那是根救命稻草。
王放蹲下身,她的眉锁得不能再紧,咬牙蜷着身子歪在船尾,的确是怕的不行,像只栽在水里的小猫。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了触她翘起的长长眼睫,“这就怕了?哭给我看看,兴许我就留在这儿。”
抓着他衣服的手却慢慢放开,她偏过头拾掇拾掇微散的鬓发,又恢复了原来抱膝而坐的姿势。罗敷淡红的唇角抿着,似是很不愿意按他说的做,眼睛里冒出的小刀全靠理智撑着才没有往他身上招呼。
指尖存留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低声道:“那就没办法了。还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
罗敷不答,吐了口气,好半天才闷闷地顶了一句:“你说晚上会有人来,不要骗我。”
王放心里好笑,又若有所失,站起来道:“就是骗你又怎么了?秦夫人自己保重,我可不想看到大汉的左院判心甘情愿给河神当夫人去了。”
他一个纵身跃下独木舟,黑发蜿蜒在水中,仿若江里探出头的水妖,轻一颔首就潜了下去。
日悬东南,残余的雾气一扫而空。对岸是巍巍青山,隐约可见山间白色的泉流和金黄的树冠,秀美不可方物。然而罗敷一点也没有心情去欣赏,岸上隐隐约约多出个影子,应是他游到头了,但她要怎么办?
她拎过王放带来的包,毫不留情地拆开扫了一眼,无非是祭拜用的楮钱之类和几件衣物。他就身无长物地走了?这些东西他就不着急用么?罗敷越发觉得会有人乘船经过这里,但也不排除山上他的人准备好了一切,这样的东西多一份又算什么?不要也罢。
她哀叹一声,祈祷浪能小些,别把独木舟给掀翻了。当时昏了头,丢脸的事做尽了,还是被他甩在江中央,他肯定像看了场戏一样!他明明答应带她一起过去的,还要颠来倒去地折腾!
……太可恶了。
罗敷开始认为被他提了个院判就是最大的错误,她应该看着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
茫茫江水翻涌,罗敷在船上生不如死。其实现在的风没有之前大,但是这种被别人弃之不顾、完全独自面临危险境地的感觉太糟糕了,就像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呼吸。水和风这两种平常至极的事物摇身一变,隔出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来,她在里面无论怎么想法子,外面的世界都视若无睹,就算她下一刻掉到水里淹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擦了擦眼睛,摩挲着腰带上系着的玉佩,等到晚上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留在客栈的侍女会担心,晚上又看不清人,绝对没有白天安全。况且要是真没船来她怎么办?指望自学成才游到那边去那是异想天开。
罗敷远望江滩,也许是心理作用,那条线在眼中近了些。风好不容易小了,浪也不大了,她一阵欣喜,看得到岸,就意味着看得到人,意味着她喊一嗓子对面差不多能听到。可是人呢?哪里有人?只有一丛灌木,一只拴在石头上的乌篷船,一方挂在树上的破渔网……
能看清具体的景物了,她蓦地反应过来,是江水在把船往岸边推!
此时罗敷不知要哭还是要笑,终于有救了,王放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在诓人,她应该想到他留着她的命是有用的,该想到还有针对她的一大串事情还没解决!
她的心也跟着波涛起伏,晕眩好多了,她有了底气,打起精神定定地注视着江岸,只要熬过这一段就好……
水流是有偏差的,然而大体的方向正确,半个时辰不到,罗敷抱着两个包袱登上陆地,出了一身冷汗。
王放还不至于太坏心,至少给了她一条活路。
脚踏实地的恩赐让她扶着一棵大树喘了好几口气,思索着接下来要干什么。这里看起来荒无人烟,到哪里去偶遇一个采药人或者下山的女冠?
就在她思考的空当,背后传来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是她今早才听过的——
“施主且随贫道来罢,贫道带施主去观中。”
一道明光照亮了罗敷踌躇不定的心,书上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原来是真的!
山路崎岖,景色却十分宜人,南方初冬的山既温且润,便是朔风也融化在那些枝叶未落的高树间,变作沙沙的低语。泉水流经白石,浅滩埋没在寸长的草里,天然引出一条幽径。
缁衣女冠脚程有意放慢照顾她,不复先前冷硬的态度,罗敷揣着所有的包裹只当没见过她,颇有兴致地问道:
“大师怎么知道我要来的,是特意在这里等我,还是偶然遇到了?”
中年女子平淡答道:“贫道守净,施主跟我来就是,无须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