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样说,可我永远不会忘记曾祖父回忆往事时的模样,仿佛那一刻,它已经脱去了狗的外皮,露出狼的面目。至少眼梢是带着骄傲的,为自己那一点点的狼的血统而高傲。
曾祖父临死的时候,也不忘叮咛我的祖父、爸爸、还有我,永不要忘记我们狗的皮相下那颗雄雄燃烧着的狼心。
所以,我的那颗狼心也一直持续燃烧着,只不过没有曾祖父它老人家那颗猛烈罢了。
直到有一天,漂泊流浪年少轻狂的我被打猎的大爷发现的时候,当时我以为我完蛋了,我是狼呀,遇到了猎人,那是天敌啊。尽管我呲着獠牙,可是和善的大爷仿佛一直对着我微笑,还将我从冰天雪地中带回了温暖的小屋。
从此,我终于认知到,我是一只狗,只是一只狗。曾祖父的曾祖父那高贵的狼血,传到我这一代,终究是毁在了我的身上。
我也曾自责地挣扎过,只是,当我吃上第一口熟肉的时候,我居然很没出息地抬起了我那狼族特有的垂尾,左右摇动了起来。其实那一刻,我有些恨自己的,而且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曾祖父,还有曾祖父的曾祖父。
所以我一直很忧郁,从青春年少一直忧郁到了几乎快变成了一只“老狗”。
每日,望天,叹息,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当然还有大娘给我端来熟透的肉食时,那是我生命中更重要的另一部分。
可是这些都无法弥补我忘记自己狼性的自责。
忧郁与我相依相伴。
直到我看见了她,
我就更忧郁了。
她总是用审视加鄙夷的目光看我,每每看我的神色就好像我只是一只寻常土狗般,让我内心很不舒服。我内心不舒服的时候,就喜欢龇起獠牙,而且我觉得那样,很威风,至少她会怕我。
只是我没想到,被铁链拴住的我,又岂能威风起来呢?
我,有些挫败感。
当我在她眼神中真的看到了她对我的惧怕之后,我狗心一软,唉,老狗我不同她计较了。
相安无事也挺好的,只是她却很不让人省心,一天到晚说一些莫名其妙、我完全听不懂的话,还有一小部分我听得懂的,那却全是威胁我的。
什么要我好看啦,不给吃的啦之类的种种,很多很多。
很多时候,我都想像真正的狼一般冲上去咬断她的脖子。
可是我只是一只狗,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忧郁了。
直到我发现她很怕我这个事实,才让我郁闷的心情微微透过一丝阳光来。
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男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怕这个男人。
那么一刻,我突然觉得生活好像有点儿意思了。
男人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可是在她一转身,他却总是将探究的目光粘放在她的身上。
这让我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个男人在人类中算是生得很好看,有时,我会看见她望着男人入神,有时,我会望着男人也一样入了神,当他修长的手指顺理我的金色的毛发时,我犹如老树发出了新芽,还是金灿灿的新芽。
突然我很怕,怕自己断了袖。
可我已经快要变成一只老狗了,断不断袖,又有谁在乎呢?
男人虽然生得好看,可是他却不怎么聪明,至少鼻子没我这么灵。
她虽然日日穿着男装,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个女人,因为她身上浓浓的女人味,当然只是单纯的女人的味道,远远就窜入了我的鼻孔。
可惜这个男人却不知道,我千百次想告诉他,可是我说的话,他却听不懂。
唉,老狗我又郁闷了。
女人忙忙呵呵,也不知道她忙个啥?
这天晚上,她将两块煮熟的肉远远丢在我面前,躲我仿佛躲瘟疫一般,每每此时,我都觉得自己威风极了。忍不住又要呲起牙来,最后,我忍住了,没呲牙,只是哼了哼,看她抖了抖,我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当我闻了闻扔在眼前两块黑黑的肉,我火又大了。
它们居然是两块鱼肉,她不知道这是那些只会跟蚊子一般喵喵叫的猫儿们吃的东西吗?我怎么能吃这个呢?
可是,自从大娘走了之后,我真的再也没有尝过荤腥了。天天除了地瓜就是地瓜,为何大娘家里的地瓜怎么吃都吃不完呢?
踌躇半晌,嗨,算了,吃就吃吧,反正没有别人看见。
吃完了之后,我发觉,我不仅不是狼,而且还变成了一只馋狗。唉~望天,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