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在想事情,就没有打扰。”慕容延钊缓缓说道,但眼神却看着赵匡胤身前的那道奏折。又道:“大人,有何为难之事?”
赵匡胤招了招手,示意两人上前,指了指桌上的那道奏折,开口道:“看看吧。”
慕容延钊伸手拿过奏折,眉头越皱越紧。看完后,将奏折递给了韩旭,一言不发。
韩旭一怔,抬头看了看赵匡胤,见他点了点头,这才伸手接过。心中不由暗叹,自己这个芝麻小的侍卫,竟然还有看奏章的时候。不过,这黄色的奏折做得倒挺精致。一目十行的看完,将奏折放回赵匡胤身前的桌上。
奏折的内容,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很正常的事。这道奏折是李重进递上来的,淮南几年大战,今冬又是一场大雪,缺衣少粮,灾民无数,一大堆啰啰嗦嗦的话。其实就一个意思,老子没钱了,向朝廷要钱要粮。
“说说吧,这李重进是什么意思?”赵匡胤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淡淡的问道。
慕容延钊皱了皱眉头,疑惑道:“这李重进的奏章怎么会递到我们殿前司来?节度使的奏折应该递给枢密院,再由枢密院转呈中书省,上报圣上才是。”
赵匡胤呵呵一笑,道:“枢密院名义上是大周的最高军事机构,但我们这枢密使是什么谁?魏仁浦。这份奏折是抄录的,上面并没有淮南节度使的官印。依我看,现在中书省和侍卫司也因该同样也收到了一份。只不过中书省的那份是李重进亲自上书的,而侍卫司那份和我们一样,都是魏仁浦抄录的。”
“魏仁浦这枢密使做得可够圆滑的,哪边都不得罪。”韩旭不由莞尔笑道。
慕容延钊点了点头,魏仁浦他也了解,对于韩旭的话颇为赞同。想了想,说道:“李重进这份奏折,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漏洞,说的都是实情,入冬以来的大雪给我大周造成的损失确实不小,而淮南之地同样如此。”
“你可别忘了,今年先皇北向辽国,欲取幽燕之地,却因病半途而废。而为此战积攒的粮饷,最后全都给了李重进带回淮南,就是怕淮南的人心不稳。这些数额巨大的粮饷,足够给淮南的百姓度过今年冬天。”赵匡胤提醒道:“除非……”
这话并没有说下去,但显然他们三人都想到了。这么数额巨大的粮饷,没有用来赈灾,那只有用来招兵买马了。
“昨日,韩通才上奏,请圣上准许李重进归朝,而今日这李重进的奏折就递上来了。”韩旭嘿嘿笑道:“难道他俩心有灵犀?”
“厮,你的意思是他俩串通好的?”赵匡胤大讶。
韩旭深深的点了点头:“若不是串通好的,哪有这么巧的事?不过,依我看这不是串通,李重进是侍卫司的都指挥使,韩通的顶头上司。也许这根本就是他让韩通这么做的,然后自己再上个奏折。”
“那他这么做,到底为何?”慕容延钊问道。
“李重进是想让朝廷同意韩通的建议,让他回归汴梁,如果同意,最好。如果朝廷不同意,那就给他发钱发粮,反正他不吃亏。他这是逼朝廷就范。”韩旭解释道。
“逼迫朝廷?难道他想造反?”慕容延钊大讶。
“造反倒不至于,他还没做好准备。其一大周刚刚经过一场大战,时间太短,其二淮南之地人心不稳,其三,李重进作为侍卫亲军的都指挥使,当然知道他目前手下的边军,还远远不是大周禁军的对手。”韩旭见两人惊讶的表情,笑了笑,又道:“这只是个试探?”
“试探?”慕容延钊和赵匡胤异口同声的问道。
“不错,试探。他这是在试探朝廷对他的态度,试探圣上和中书省的底线。”韩旭低声骂道:“这老小子果然够狡猾的。”
一听这话,慕容延钊不由莞尔:“他哪有你狡猾,你这不是连他的伎俩都猜到了嘛。”
“嘿嘿。”韩旭尴尬的摸了摸下吧。
赵匡胤松了口气,又问道:“你的意思是李重进不会造反了?”
“不知道,我又不是李重进。”韩旭笑道,但这话一出口,就见赵大老板立马黑了脸。于是,赶紧老实的说道:“我真不知道,但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会。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那就说不准了。”
“那奏折?”慕容延钊问道。
“同不同意是中书省和圣上,太后的事。”韩旭说道:“但关键还是看今日我们散播的消息,对中书省和太后的影响有多大?若是中书省和太后对李重进起了疑心,这事就好办了。”
赵匡胤站了起来,来会踱了几步,说道:“就这样吧,韩旭你去文德殿报道。延钊你在殿前司选些可靠之人,将昨晚定下的事,在禁军以及宫中,尽快散播出去。”
中书省。
大周执宰范质,此时正一份一份翻着桌上那叠得厚厚的奏折,执笔的手微微颤抖,不时在那些奏折上点点画画,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直接批复,而那些事关重大的奏折,批上自己的意见,放到另一边,准备拿去宫中请示圣上和太后,虽然不指望这两位能给出多么英明的决策,但将重大奏折上报,却是他这个臣子应该做的事。
当年在周太祖郭威的多次诚意邀请下,做了大周的宰相。没想到,这一做就是九年。兢兢业业的为大周盛世劳心劳力,一头乌发早已花白。无论是郭威,还是柴荣,这大周的先后两位英主在时,还好一点。而当前却是为七岁的小皇帝,先皇驾崩前的托孤,更加让他自感到责任的重大。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反而有了一种无力之感。
当翻到一份枢密院转呈上来的奏折的时候,手中的笔却颤抖着批示不下去。
“范大人,范大人。”
“哦,王大人,何事如此匆忙?”范质搁下笔,抬头见右宰王浦急冲冲的赶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