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不可思议。
“老弟,你们几个在耍什么把戏啊?”一名红脸膛的钻床操作工忍不住问道。
“是啊,那两个陌生人肯定是你们号房的吧?是不是想从这儿逃跑?”一名精瘦的磨床操作工看看依然守在配电箱旁的蒋亭虎,又看看楼梯上的老鲁。
“要跑的话大家一起跑,他妈的,最多被枪毙。”红脸膛的钻床操作工在孟松胤身边蹲了下来。“老弟,要帮忙尽管吩咐。”
“把电热丝接上去。”孟松胤顾不上回答,扭脸对郭松命令道。
郭松立即跑到孟松胤的那台车床边,在底座的缝隙里找到那段钨丝,跟黄鼠狼协力剥开花线,将钨丝与电线绞接在一起。
孟松胤在门上涂了几遍,看看涂层已经很厚,刚扔下毛刷,只听得前门已经被人“咚咚”地擂响——看来,不是那两名枪兵觉得不对劲,就是教官们已经到来。
孟松胤接过郭松手上的电线,将钨丝直接插入桶内余下的混合物中埋住,再用毛刷压住电线使其无法翘脱,再将整只漆桶推到椭圆形涂层的下方,站起身来快步后退。
“大家快散开,危险!”孟松胤边跑边对周围的人大叫,带头在机床的背后蹲下身来。
所有的人四散而开,纷纷寻找机床后的躲避位置,都以为即将发生爆炸。
“通电!”孟松胤朝蒋亭虎大声命令道。
蒋亭虎还没来得及推上闸刀,身边不远处的窗外显出了枪兵和教官们的身影,纷纷隔着玻璃和铁栅朝里张望,观察车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伊藤英明一眼便认出站在配电箱旁的蒋亭虎并非机械车间的人,枪兵一枪托砸碎玻璃,迅速将枪口伸进窗口,叽哩哇啦大叫着死死瞄准了蒋亭虎的脑袋。
空中很快响起了手摇式机械警报器那凄厉、恐怖、带有魔鬼般旋律的高频啸叫,惊得所有的人头皮发麻,孟松胤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微微发起颤来。
蒋亭虎怔了一下,但还是抬手将闸刀用力推了上去,随即撒开双腿,像在战场上一样猫着腰呈曲线飞跑。几乎与此同时,窗外的枪响了,一粒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蒋亭虎的腿弯处。
后门边冒出了一团火光,漆桶内的混合物被迅速升温的钨丝引燃,开始发生强烈的化学反应,火光由暗红色渐渐转为桔红色,很快便烧向铁门上的涂层,发出一片刺耳的“嗤嗤”声来。
蒋亭虎拖着受伤的腿就势一滚,躲到了一台机床的背后,但是再也无力奔跑。
铝热反应越来越强烈,椭圆形内的钢板被熔化为四氧化三铁如泪珠般倾泻,整扇铁门像一张被火焰舔过的纸那样,渐渐穿孔、扩散,顷刻间化为一个大洞。
老鲁操起一根橡皮水管,对准铁门开始喷水,使熔化的金属表面尽快冷却。窗外的日本人哇啦哇啦大叫,警报声也越来越响,但老鲁似乎根本没听见。
大功告成,只需穿出这个门洞,就能与外面的韦九会合了。
按时间来算,韦九现在早就应该打开北大门并撒下辣椒粉,说不定已经踩水渡过了小河——但是,谁又能想到,此刻的韦九实际上仍在西墙出灰口旁的煤堆边团团打转,急得连一头撞死在墙上的心都有了。
韦九刚才一走进夹弄,就觉得仿佛被人脑后敲了一记闷棍:昨晚放工前还是薄薄一层的煤堆,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一座煤山!
毫无疑问,这是昨天夜间运来的。
由于工场内的培训计划即将结束,接下来马上就要开始正式的修造工作,对燃料的需求将进一步扩大,所以这次送来的煤特别多,铺天盖地,几乎将半条夹弄塞满,而辣椒粉和钥匙,已被严严实实地压在这多达几十吨重的煤块底下。
韦九只楞了几秒钟便抄起洋锹开始疯狂地向煤堆发动进攻,在记忆中的埋藏位置奋力挖掘,将沉甸甸的煤块往两边拼命拨拉。煤块十分粗大,有棱有角,非常不好挖,按眼下的挖掘速度,粗略估计非得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挖到底,而即使挖到,还不知道辣椒粉包在重压下是否已经破裂、钥匙是否已经弯折……警报声阵阵袭来,刺得韦九耳膜发痛,整颗心脏顿时像落入冰水中一样,令人一下子手脚发软,浑身再无半点力气。看看脚下仅仅才挖出一个浴盆般大小的浅坑,韦九终于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一屁股瘫坐在煤堆上,捏成拳头使劲地敲打自己的脑袋。
直到枪声响起,韦九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跳下煤堆跑出夹弄,然后顺着车间的后墙朝东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机械车间的后门口。
在水流的冷却下,铁门上蒸汽弥漫,黑洞洞的椭圆形洞口像一张巨嘴那样,边缘部分凝结着许多水珠状的金属悬挂物。
“别出来,钥匙没了!”韦九弯腰朝洞内大吼道。
“你说什么?”洞内的老鲁似乎没听明白。
“昨晚运来几十吨煤,钥匙被压在下面了。”韦九再次大叫。
这次里面的老鲁听明白了,洞内再无任何声息,恐怕都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击晕了。韦九转过身来,顺原路飞快地返回夹弄,心里边空空荡荡,大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警报声一声响过一声,大批戒护队士兵在青木藤兵卫的率领下涌入工场,从铆焊车间的楼梯登上气楼,迅速扑向通往机械车间的那扇铁栅。月京未来站在机械车间前门边被捅破的玻璃窗前,铁青着脸色,将目力所及之处能看到的每个人的神色、姿态和所在位置全部观察一遍,以便尽早发现疑点。
“快开门!”月京未来狂吼起来。
李滋第一个从蹲着的角落里站起来,快步奔向前门,捡起地上的那根圆轴,猫下腰来将滑槽内的铁楔往反方向又敲又撬,不多时便将铁门重新打开。
被老鲁破坏掉的锁芯费了青木藤兵卫很多时间,枪托砸不到,用撬棍又不得力,最后不得不动用氧乙炔切割设备,从铆焊车间搬来氧气瓶和乙炔瓶,用气割枪将门搭扣切断。
老鲁和蒋亭虎首先被铐了起来,其他人则被枪兵赶拢到一堆,一律蹲下等候发落。
月京未来凑在门上的大洞前仔细端详,又钻出洞去察看外面的情况,甚至还跑到围墙边去查看北大门是否无恙。但是,经过这一系列的勘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发现,唯一的疑点只有门边那根差不多已被烧焦的电线——漆桶和毛刷早就化为乌有——但是,仅仅只靠一根电线,哪来那么大的能量呢?
“不用查了,是我们俩干的!”蒋亭虎平静地对月京未来说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可惜啊,还是没跑成。”老鲁大声叹息道。
“门上的洞是怎么烧出来的?”月京未来喝问道。“这件事为什么要到机械车间里来做?”
“用机油呗,一通电就烧起来了,”蒋亭虎随口胡说,“铸造车间里没机油,只能上这儿来啦。”